细数羊毛（九首）

张守刚

那只领头羊
目光深邃
它下巴的老胡子
被西风细数
瑟瑟发抖

它望着远方
山瘦下去了
草木收起自己
仅仅留下躯体

那只羊还在
它咀嚼着干枯的日子
一次又一次细数
自己新近长出的
细小绒毛

爱过

那一株狗尾草多可怜
它被风追赶 无处可逃
只好猫在土坎下
我爱过它生机盎然的样子
这时候 我不能嫌弃
它的失魂落魄

西风凛冽
它圆睁着眼睛
我只能打起精神
爱着自己

菜市场的冬天

苍蝇隐去星星点点的黑
隐去胡乱的飞舞
菜市场静下来了
只有讨价还价的人群
那些青青菜叶
瑟缩着
不让吃肉的人们安宁

没有苍蝇袭击的市场
显得多么无辜
那棵白菜累了
顶着霜花
躺在回家的菜篮里

小声说出

风小声说出内心的秘密
被一片飘飞的黄叶听见
落叶咬着牙齿突围
不小心撞在树干上
等它醒来的时候
季节正大踏步走在冬天

冬天小声说出
它的冷在牙关里

冬日

冷风从那边袭来
打磨这一轮
起得晚的太阳
薄雾飘缈
阳光里含着水汽
一半在江这边
一半在江那边

有人在风中轻咳
痰里的血迹
是太阳送给他的礼物

暮色像悲伤漫起

他疾走
把渐渐失去的天光
放在额上
额头发亮
映着他有些悲伤的脸

这些年他走南闯北
把家放在背上
不堪重负的时候
他想停下来喘息

这暮色越来越浓
和他化不开的悲伤一起
在梦里远行

时间辽阔

这个季节的风
大大咧咧 口无遮拦
所到之处 空旷
都为它让路

只有那株野草
无所依靠一样
不停摇摆
它瘦弱的身体
把这个季节
撑得大大的

靠近

在靠近那棵草的地方
我被风袭击
草摇晃着身体
示意我停下来
我蹲下身子
靠近那块冰冷的石头
石头板着脸
一幅不耐烦的样子

冬天低沉
它所剩无几的光阴
正在一步一步靠近
颓废或成熟

碎玻璃

它的破碎那么决裂
连阳光经过它
也支离破碎
反射的光
刀一样刺人眼目

玻璃碎了
依旧是玻璃
由一块变成无数块
它小小的委屈
被一条条光线
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