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侠骨豪情独凋零

作者:梦桐疏影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7-10-20   阅读:

  
  江津。鹤山坪石墙院。
  七月的草木疯长,故居的四周寂静。天空仿佛蒙上一层忧伤,阳光难以过滤。
  门楣上书有孤枝一样的两个字:独秀。风骨峭拔,我却看出一个人的独孤求败和傲视天下。
  政治,我不懂,也无心懂。
  我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真正的男人,一枝独秀的男人。
  我呆在那里。解说员走过来对我说,这是他自己所书。
  缮修后干净幽静的三进大院里,我观看,聆听,感受,思考。无声地在时光里逆流。
  那是个桀骜不逊的孩子。父亲早逝,是祖父一直教导他成长。站在祖父身边,他抬头与之对视,眼睛明亮,没有一丝害怕。反倒是祖父,看到小小年纪的孙子如此不守礼法,气得脸色发青,暴跳如雷,忍不住拍着桌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小东西,将来长大成人,必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恶强盗!真是家门不幸!
  在他故居墙上,挂着这样一幅画。
  一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傲骨和斗志,在他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清晰崭露。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这,一语成谶。他真的成为了“强盗”,中国20世纪的普罗米修斯。
  内心关着太阳的人,一定藏不住他的光芒和热度。无论怎样黑暗的时代,他都可以搅动起狂风暴雨,亮出光芒。
  这个原本叫庆同的安徽男人,人们一定陌生。如果,与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发起人和旗帜,中国文化启蒙运动的先驱,五四运动的总司令,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先行者,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中共早期最高领导人等这些联系时,你会脱口而出他的名字:陈独秀。
  没错。这是一道闪亮夺目的光,照彻了晦暗无边的晚清。
  22岁去日本留学,参加拒俄运动,创建岳王会。25岁,和几个同学一起,一刀剪去留学生姚煌的大辫子。咔嚓一声,刀光逼眼,同时点亮的是心中一把革命的大火。
  1913年,34岁的他,参加讨伐袁世凯的“二次革命”失败,在芜湖第一次被捕。军方贴出布告:枪毙。他从容爽快:“要枪毙就快点!”
  这一生,注定要为之奋斗,奔走,呐喊,坐牢。短短63岁的生命,他坐过五次牢。平均每12天坐一天。这条路何其漫长,寂寞,且悲壮!
  辛亥革命前后十年,为发展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他奔走于江淮大地的大街小巷、豪宅民居。日子爬满虱子,可他的血永远沸腾着。每一天,他都如同打了鸡血,不辞辛苦做与革命相关的事:演讲,写文章,办刊物……整天整夜辛劳,每件事都亲力亲为。
  1915年,与胡适等联手创办了《青年杂志》。它的价值和意义可以说无人不晓。在历史上早成定论,无需多言。我看到它静静躺在玻璃柜里。橘色的灯光照着,泛黄,破旧,极薄,印刷粗糙,像现在某些地下刊物。如此寻常又不寻常的创刊号,让我的思想瞬间凝固。过一会,一股热血从胸腔喷薄而出,燃烧为火焰,照亮了那间幽暗的小房子。
  我感受到灼灼的温度,伸出手,却无法触摸。
  记得当年冯玉祥大白天打着灯笼走路,蒋介石见着好生奇怪。问其原因,答曰:黑暗,黑暗啊!一盏灯笼,可以照亮脚下的路,却不能照亮整个天空。而这本书,是火炬,点亮了整个时代。它是里程碑,是标志,也是一把刀子,轻轻一划,腐旧时代流出几近凝冻的黑血。之后,新鲜的、亮红的血液滚滚而出。
  毛泽东就曾坦言,他从不曾忘记这位“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还说陈独秀对他的影响,“也许超过其他任何人”。我信。
  《新青年》成为了一代青年心中最渴望的明亮火把,对当时无数共产党员都有深刻影响。由此,一场轰轰烈烈的划时代运动掀天而来,且如火如荼展开。
  1919年,他担任北大文科学长,工资300银元,比胡适还高。应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光。6月11日那天,他爬上新世界屋顶花园,展眼天下,激情满怀。下层的露台上,是陶醉于俗世繁华,正在看电影的欢乐人群。这位东方的普罗米修斯,将“盗”来的“德先生”和“赛先生”,雪片一般散发下去。你完全无法想象,这会是一位大学教授之所为。是的,他绝非普通人,他是“新青年”,永远充满激情和斗志的“新青年”。
  如此出格的事,很快引来警察,他再次被捕了。
  文人被捕,历朝历代屡见不鲜,也引不起人们多大关注。进去,出来。病了,死了。至多不过几个挚友写属文哀叹、悼念一番,然后过眼云烟。可是陈独秀不,他的被捕引起全民沸腾和抗议。很快,当局抵不住民众呼声,不得不释放了他。
  1921年7月23日,中国共产党成立。会议在上海举行,可他人在广州。他毫无异议地被推举为一大总书记。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他一手创建的党,最后开了他。“侠骨露宿建,豪情风雨频。”事实上,党内政见不和,一个真性情、极富个性的大侠狂士怎能玩转?再后来,他甚至被他的托派学生开出了托派共产党。
  他是革命家,绝非政治家。余杰就说,政治家是无人格无人性无人情的,而革命家则是单纯而天真,固执而顽强的侠客和文人的结晶体。
  陈独秀自己也说:即使全世界都陷入黑暗,只要我们几个人不向黑暗附和,屈服,投降,便能够自信有拨开云雾而见青天的力量。
  想起来何等悲壮,何等寂寞,何等孤独!
  漫天尘烟,他的理想之剑穿不透。
  “悠悠道途上,白发污红尘,沧海何辽阔,龙性岂能驯?”至死不悔,桀骜不驯。他是龙,有龙心、龙骨、龙魂。
  龙骨不可驯!
  但心中的无奈何其沧桑,心中的不愿、不甘何其不屈!
  1932年,他身患重病,最后一次被捕。国共两党均欲除之而后快。
  独秀啊独秀,我无法想象铁窗背后的你,当时是怎样的心境?!
  说到底,他是千古独秀。
  他一直在“胡闹”,一个人在战斗。
  1938年,出狱后的他,暂住南京。蔣介石派人请他重出江湖,重新组建一个新共产党。他凜然而道︰“这岂不是让我向蒋介石投降?”送去的钱,他原封不动送回去。
  1939年,受朋友之邀,来到江津,隐居鹤山坪。这儿山清水秀,一条大河滚滚流过。四面重峦叠嶂。
  “除却文章无嗜好,世无朋友实淒涼。人枉向汨罗去,不及刘伶老醉乡。”日子清闲,也清贫。此刻陪在身边的是比他小近30岁的女人。除了靠老友邓仲纯医生接济,他的女人典当首饰、服装,甚至开辟土地,种些土豆等蔬菜度日。学生罗家伦、傅斯年孝敬他,他不受。胡适建议他去美国写自传,他不去。共产党这边,周恩来力劝他去延安,想把他“养”起来,他还是不去。在内外夹攻的政治漩涡中,他心里明白:收了这些钱是非多,宁愿穷死、饿死也不能收!
  每天,他把自己关进简陋的房间里搞语言文字学研究,重估一切价值。
  这绝不是无聊中的慰藉,而是思考之后用心选择。他不是在“寻找一条自适之路,一处温馨的桃花源,而是与他登上新世界屋顶散发传单的行为一样——高屋建瓴天地大气的分合汹涌。只有真正的‘龙’才可体验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一枝独秀?这名字本身就包含着凛冽、孤傲、芳芳、不屈,或许他对这个时代的思考过于高端,所以,必须付出一生的代价。
  他的前半生,风云开阖,跌宕弄潮。而凄苦的晚年,生命的最后时光,寓居江津,却鲜有人知。
  1942年5月27日,胃病、心脏病、高血压等各种疾病肆掠而来。他写下《小学识字课本》中的最后一个字:“抛”,风骨洒然,抛弃红尘,抛弃是非。
  “行无愧怍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在江津,他为自己写的这副对联,现在,骨气铮铮地镌刻于门楣两侧。
  独秀一枝,注定寂寞,也注定绝傲。高处不胜寒,最后的结局是黯然独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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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渭雨轻尘   精华:渭雨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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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渭雨轻尘:
陈独秀,一个大写的“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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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2

  • 沁芳闸

    这样的人,远远的望着崇拜一下就好。太近了,会被灼伤的,他的心太热了。如作者说他,是革命家非政治家。

    2017-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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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简竹

    2017-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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