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四面缘

二十年的四次见面

作者:月河边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4-10   阅读:

    八十年代,我们是渴望离开农村的年轻人;二十年后,我们却发现城市不是原来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题记

  第一面和第二面
  朝霞染红了半边天,远山都镶上了金边。太阳轻轻抖动着,象刚出壳的小鸡。我锄完地,顺着山路,缓缓而下,轻风吹起青草的香味,扑进我的鼻中。邻地里,老王头嘶哑的歌声,随风阵阵飘过来。
  我看着这熟悉的景色,却又有一丝的陌生感。刚从城里回来,城市中繁华喧闹情景还在脑海中时时闪现。1981年,我高考落榜了,做为一个高中生,就要和这片土地打一辈子交道,实在不甘。我的哥哥是中专生,已经分配到昔阳县工作三年多了。哥哥是全村第一个走出山沟的人,自然受到全村人的瞩目。我也很佩服他,但我的心比哥哥还要高。高考完,我去了省城太原,想在那里找一些能发挥我才能的事做。
  但那时除了一些被城里人认为是只有农村人才能干的苦力和脏活外,其他的工作即使是临时工也很难找。第二年春天,在干了摆地摊,卖苦力,收破烂,下夜工等工作之后,我又回到了农村。
  不过,家里的情况还不错。我的两个姐姐都嫁了,大姐嫁到了石家庄,二姐嫁给本村一个小伙。姐姐、哥哥都给家里寄钱,二姐夫还能帮家里干些农活。父亲刚当选为村支部书记,家里生活的要比一般人强得多。
  父亲还是没有变,每天天没亮就催着我上地,然后背着手,驼着腰在村中巡视,他的两只眼睛从来都是红红的,象刚刚熬了夜,其实他总是精力充沛,一刻也闲不住。
  他一直对我唠叨,你也不小了,也该找一个媳妇了。让老王给你介绍一个。
  老王给介绍了一个邻村的姑娘,和我同岁,21了。这个年龄的农村女孩,大多数都已经出嫁。留下未嫁的,不是眼高,就是条件太差。这个女孩还算不错,身材魁梧,个子也很高,脸比较白,但有为数不少的雀斑。他的父亲也来了,这使我很不习惯,姑娘没说什么但他的父亲问得很仔细。
  亲事最终也谈成,他父亲说我不是干庄稼活的料。他也看不出我有什么别的能耐。
  大姐从石家庄来信,说大姐夫给我在那里找了一个临时工,给一家杂志社当后勤,或者叫做打杂也可以。有一个能接近文字工作的环境,我当然很乐意。我于是准备着离家。
  不幸的是我患上了重病,不停的咳嗽,全身发热,头晕眼花。照父亲的说法,是缺乏锻炼,得了懒病。
  等我快好的时候,大姐又来信说,让我过两个月再去,杂志社已经用了一个临时工,但那个人不会干很长时间。
  我又在家中等待消息。
  邻居木匠马新也相了个对象,已经处了较长时间了。那天他的对象和别人相跟着来村里办事,捎带着也看他。村里的几个光棍小伙都去凑热闹。因为我的母亲让我问马新家借一个笸箩,我也过去了。我去的时候,马新正和几个光棍打扑克。马新的母亲正磨玉米,她让我自已到厨房里拿。
  我进了厨房看到马新的对象正往锅里添水。她高挑的身材,深潭似的眼睛,嘴唇红润,皮肤洁白,梳着一个乌黑的大辫子,发梢扎着一个浅蓝色的手帕。我多注视了她一会儿,她显得很不好意思。我说我要借一个笸箩,她没有吭声,只是指了一下放笸箩的地方。
  出来的时候,马新留我打牌,我推说家里有活,但心里又象有什么事牵着我不愿意就走。回了家,干活也不利索了,打破了一个暖壶,我妈一直骂我是不是撞了鬼。
  过了几天,我去集上买农具。搭了一辆运煤车。半路车坏了。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有没有可搭的下一辆车。在我扭的脖子酸痛的时候,我看到前面马新的对象站在地头。我笑着和她打招呼,她也对我笑,但很显然,她没认出我来。我说我在马新家见过她,她想起来了,就又笑了,这一次不象上一次勉强。我问她要去哪?她说她上集里去。
  “就你一个人?”我问。
  “还有一个我们村的姑娘。”她答。
  “在哪?”
  她好象不愿意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但很快,我就找到了答案,我看到远处一个女孩在田里蹲着。我告诉她我可以帮她拦车,因为这一带司机我都熟。她谢了我,然后扭了头不再说话。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扭回头对我说她叫李彩霞,并解释说这个名字不太好听。那个和她相跟的姑娘从田里上来,她听说我能替她们找车,就讨好般的同我打招呼。我告诉她我会写小说,她非常惊讶的问我在哪里发表过,我正好拿了大姐夫寄给我的一本杂志,就递给她看。她问哪篇文章是我的,我随便指了一篇,说那个作者的名字是我的笔名。我发现李彩霞很关注的看了我一眼,我很得意的对文学发表了一番我的看法。
  李彩霞问我:“你去过城里吧。”
  “当然。你没有去过?”
  “没有。在城里,人们很讲究穿,都穿得很漂亮。人们还可以看电影,逛公园,比村里有意思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嫁到城里去。”她说:“这由不得自己。”
  我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此刻我的大脑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我告诉她现在已经是80年代了,城市里正发生着比农村快得多的变化,我给她讲“伤痕文学”讲衣服的流行讲不断在城市中崛起的高大建筑,我还给她看杂志上有关城市的图片。“在农村里,你会象你的上一辈女人一样很快衰老,过得还是你早已熟悉的生活--扛着锄头上地拌了饲料喂鸡喂猪衣服永远不会干净,为每一分钱劳累不休永远没个头直到死亡。为什么不试试新的生活呢?我也许可以帮上忙,新的生活就在不远处。”
  她不做声但是脸红了。旁边那个姑娘说:“一个女人去了城里怎么过呢?没有男人是不行的。”李彩霞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不要说了,路上有人。”从对面走过来几个人,都是前面水磨村的男子,我们年轻的两女一男这样相跟着走的确有些让人感到不对劲,我也很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离开她们。这时有一辆大车过来了我急忙拦住,车厢里只能再坐两个人,司机说要是不怕脏我就坐在车斗里。我看了看刚卸了煤黑漆漆的车斗摇摇头说:“你还是先捎上她俩吧。”
  过了几天,我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她告诉我,在村子里待着要规矩一些,不然让我的父亲知道了会有苦头吃的。

  第三面
  十年以后。
  我在石家庄定了居,并且已经在一些期刊杂志发表了十几篇文章,但我的工作和户口问题并没有解决。我还在姐姐介绍的杂志社打杂,收入总算不错,同时还靠给报纸写些文章赚钱。两年前经人介绍和一个小我两岁的姑娘结婚,姑娘姓李,为人不错挺热心,她单位的人和街坊四邻无论老幼都叫她李大姐。李大姐瘦而黑,因小时家穷人口多,上班后又很要强,一直劳累所以显老。大眼睛但没什么神气,眉毛很稀疏,鼻直而长大在削瘦的脸上很突出。那时我们都不小了按80年代的看法已经快步入中年了,谁都没时间再挑了。所以很快结了婚。
  夏日的一天,我从单位往家走,我家离单位不远走十五分钟就到。有一个女人在马路对面叫我。我看到叫我的是个年轻女人,穿着当时流行的虎皮裙和艳红色裙衫,脸部的妆化得很精致,披着到脖梗上的烫发,非常漂亮。我没有认出她是谁,我也不认为我认识她,因为我从没和这类女人打过交道。
  我站着没动,她主动走过马路。当她叫出我的名字时我想起她就是李彩霞。她说她那次她和我在路上分手不久后,她就同她的对象马新断了关系。她决定非要是城里的人才嫁,但她的眼光又高所以二十三了都没有找下对象。后来她通过阳泉城里的亲戚认识一个孤儿,家里很穷但人特别的上进,在矿里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可是结婚的第二天他就死了,死因是心脏病,小伙子对她隐瞒了病情,这害了她也害了这个小伙子。她守着剩下的一点家产过了半年就支持不下去了,而且狭小肮脏的大杂院并不是她以前想要的真正的城市生活。不久,一个从外地来做生意三十出头的单身南方人给了她希望。南方人带着她下馆子,看电影,逛公园手挽着手走在城市的大街上,她并非没有恋爱过,但享受在城里的恋爱却是第一次,南方人毫不吝啬的给她买东西,她过着以前仅在想象中才会有的生活。她要和他结婚,但他说他还要回老家开证明,要过一段时间生意不忙了有了空闲才行。在南方人的多次要求下,他们住在了一块。虽然她之前只和一个有心脏病的小伙子相处过一夜,但毕竟她已不是姑娘了。所以最终还是答应了。就这样过了几年,不久前来了个女人把他带回了老家,那个女人是他的老婆。他老婆并没有大吵大闹甚至没有和他或她说几句话,南方人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一些钱并说明这是给他们女儿的。那时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一岁的女儿。他走了就再也没回来,他的生意由他的同乡接手。她就在一个小店里找了一份售货员的工作,没有户口工资微薄,日子也过得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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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虹儿飘飘   推荐:虹儿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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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红尘会员   虹儿飘飘:
文章选材别致。以四面之缘,如电影片段回放镜头,将焦点聚集于一个从农村混到城市却命运悲哀的女人身上。这不仅让读者品到八十年代城乡生活水平的巨大差距,更多反映了当时农民的地位低下及身份卑微。当女主人翁摆脱贫穷如愿来到城里,一心想要依附他人却又贪慕虚荣的她,终没法融进城市,感情接连受骗,自始至终不但没寻到一个安稳之“家”,却还得以出卖肉体来赚钱养女儿。而一心有着美好愿景的“我”,也终是一个游走在城市的边缘人。原来一切,都不是最初想象的模样,拷问现实。文笔流畅,人物形象饱满。荐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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