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乡村肖像 打麦场

作者:唐仪天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7-07-14   阅读:

  
  打麦场
  到了三夏生产的大忙季节,打麦场成了大人们战天斗地的疆场,同时也成了孩子们游戏玩乐的娱乐场。
  次第升高的麦垛,码成条形的麦秸垛,宽敞的打麦场,一向冷落突然红火起来的场房,成了一村庄人最热闹的去处。五更起来,一车一车的麦捆从不同的田块源源不断地向打麦场集结。馋了一个夏天的牲畜们抢一口麦穗,嚼得满嘴白浆,吃得津津有味,吆车的农夫也不惯罪,忙了一年,牲口们也怪辛苦的,吃就吃几嘴吧!白白的麦浆嚼在牲口嘴里,香在农夫心中。没有这些牲畜,满车满车的麦捆将怎样运送到打麦场?到了中午割麦子的妇女们陆续的到了场上,队长按排编组,把垛上奶好膘的麦捆摊成椭圆的形状,这工作半大的孩子们也参加。宽大的打麦场上摊开金黄的麦,中午的太阳爆爆地照下来,麦泛着金光,在阳光下发出金属般生脆的声响,泛潮的麦穗麦杆在日光里伸伸腰,等待畜拉的石磙来打碾。
  人们匆匆地吃过午饭,脸上挂着汗痕,被尖利的哨音或钟声再次呼唤到场上。半大娃子丫头们,各自到饲养院套了牲口,拉了石磙,在麦场上开始打碾。石磙在麦场上依照一定的规则,周而复始的打碾,待到一磙宽的麦被打得脱了粒,再让上半磙直到把一场的麦全部碾完。日头花花毒得要命,磙子发出“叽油”“叽油”的声音。那声音让牵磙的人无法按捺的瞌睡,汗水虫子一样从身体的各个部位钻出了,然后坠落。驴们打着响鼻,极不情愿地、慢条斯理地走着,冷不防臀上就被鞭鞘舔上一舌头,挨了鞭的牲口知道自己落伍了,就快快地走几步,然后复归原来的状态。一声声的叱咤、咒骂、鞭挞以及磙子的“叽油”声,汇成了麦场上的主旋律。
  我那时尚不足龄,人又生得瘦小,我们一帮较大的孩子们沁着汗水胡乱的蹲在场上,随时等待哥哥姐姐的呼喊。谁家的哥哥姐姐困了渴了,就喊谁家的弟妹,这是一种机会也是一种自豪。能牵好磙子,或许下一年也能排到牵磙子的人中,为家中挣些工分。我每天都去替换哥哥,当我牵了驴缰打场时,感觉特别兴奋和自傲,两两配对拉牵的驴在我的骂声和鞭击下,欢欢势势的跑着,我觉得自己很伟大,一种征服的快感油然而生,我剧然能把偌大的两匹驴子使唤得如此乖巧。但却不能让队长看见,队长看见了非挨骂,有气的风箱慢慢扯。使唤牲口讲究个长力,紧了牲口易乏,乏了的牲口打不完一场磨就卧下了,精力就像灯油一样,熬干了油灯就不着了。
  打完了头麦打二麦。打完了二麦,男夫女人都拿着叉把扫帚上场了。农家的活生就是这样,嘴吃馍馍手打葽,尿憋了走着尿。挑掉麦草,然后把打碾下来的麦粒起成长长大大大的印堆。这时候,我们就有了用武之地,无所事事的小孩子迅疾来到场上,帮大人们抱麦草,拉拉板,推推板,一场起下来,满身满脸的汗水和灰烬。那时的孩子没有其它的娱乐,打麦场上的活生,就成了我们竟技的娱乐。我们在年年的丰收中,分享着属于孩子们的那份愉悦。
  场一起堆,如果赶上有风,男人们就忙了,下雨泥墙,趁风扬场吗?他们各自摆开架势,舞蹈一样在风中挥杈扬场。这时候我们是插不上手的,扬场具有很高的技术含量,胡乱扬场会把麦粒扬到下风。出完大渣扬细底,麦就和芠子分开了,紫紫胖胖的麦粒挤挤捅捅地堆成一个一个“鸡蛋头”一样的圆堆,然后队里的会计拿着印板,在麦堆上拓上印记。我们队的印板是用松木制作的,上面刻了一个楷体的“唐”字,字写得极漂亮,刻得也是一流水平,拓在麦堆上,“唐”字就隐隐地显出了它的尊贵和神圣。看场的人必须保持麦堆上的印迹完好无损,印堆被人破坏了,是要担当责任的,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晚上是打麦场最灵动的时刻,场上成了清一色的男人,男人们有的捆麦草,有的挟了铺盖看场。我们这些闲人们就开始玩各种各样的游戏。那时的五谷粮食吃不饱肚皮,但特别的长精神。我们从这个麦垛跳到那个麦垛,玩得不亦悦乎。玩累了就任意找个麦堆躺下一睡,冷了刨一把麦秸盖在身上,一觉睡到大天四亮。
  累了一天的大人们也不乏,冷风一吹,个个都精神成了猴。我伯父五十多岁了,还在打麦场上卖武,他年轻时跟人学过传统武术,我们就跟他学武术,他在大场上一招一式中规蹈矩为我们演练一番,我们的兴奋就被点燃了。一群净球娃子互相斗打起来,崴了脚、肿了腿都不敢哭泣,谁哭了喊了就不够英雄,不是练拳脚的料子,所以比平时显得特别瓷实。
  有时候,我们就去找看场的五爷,五爷是唱下曲子的,肚子里除了饭食少一点,多的就是各种戏曲。场房里围了一群小孩子,五爷推不过孩子们的纠缠就唱了起来,什么《浪寡妇》《卖饺子》《小放牛》……之类的曲子,从他的嗓们里出来尤其好听,唱到苦处能让人流泪,唱到喜处能让我们开怀。他不完全依了原来的曲词演唱,而是现唱现编,把身边孩子们父母的故事加了进去,唱着唱着被演绎的孩子听出了眉目就在五爷的背上打了起来,五爷不烦不燥哈哈一笑,就打住了,有一天,海生子的父母打了架,五爷就编排了唱:有个女人生的巧,妞妞憋,屁股撅,嘴上长个小酒窝,嫁了个男人是夯货,好日子不会好好过……。
  打麦场上大人们收获到了粮食,我们收获到了无尽的快乐,昔日的打麦场早已不复存在,高高的麦垛,展展的大场,鼓鼓的麦堆,以及人们贫而不贱,苦中作乐的场景,都隐藏在了记忆的深处。成年的我们,在日复一日劳作里,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快乐的港湾。我老是凭借回忆的触角,去寻找往昔的打麦场,来平复浮燥、急促、郁虑的心绪。每每想起打麦场上的那种天真和浪漫,脸上就会盛开起愉悦的花朵,于是所有的皱纹都展开了,坦荡成童年的打麦场,寻找那时的笑语声声,觉得其乐无穷。
  
  审核编辑:罗军琳   推荐:罗军琳
【编者按】 红尘会员   罗军琳:
打卖场是村人们集体劳作的地方,也是孩子们休闲玩乐的地方。很多温暖的画面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正因为苦中作乐,正因为贫而不贱。写作使生活再现,情感得以回顾,更是揭示与感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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