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乡村肖像

序言 河流

作者:唐仪天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7-06-22   阅读:

  
  拨开时间秾稠的烟雾,我的灵魂如身着玄服的夜行者,一次次潜入历史深入窥望乡村往昔的肖像,我的心不禁砰然而动。许久以来,无论我行走在村庄还是劳作在土地上,我的那颗惯于游走,不甘寂寞的灵魂,总是弃我远去,寻找历史夹缝里取之不尽的珍藏。因而使一些农事偏离了季节的界限,让一些本该藏蕤葱蓊的庄稼萎靡不振,让妻子的怨声充满我的耳轮。许多年来,我一直在人们背后的讥诮、诽谤以及家人嗔怨所炮制的菜肴中,默默地享受着五味杂陈的盛宴,在挥笔如飞的酣畅淋漓中寻找自己的快慰。
  命运——无情的驭者,跨在我的背上,把柔韧的鞭子一次次扬起,驱使我走过生命里为我构筑的砍砍坷坷。与我同龄的人都在渴望发财的幻想中,挥汗浴血地拼杀。闲的时间里,他们潇洒的用他们的成果享受着别样的快乐,而我总是无法走出文字的迷宫,无法挣脱记忆的羁绊和古老事件的泥淖,让心灵安如处子,静如礁石。
  一直以来,我都钟情于一些古老的物事,这些掩埋在时间洪流中的物件和故事,经过了时间漫长地发酵和蒸溜,已清醇似酒甘甜如醴。它需要一个勇敢地品尝者,更需要一个勤敏的叙写者。我不知道我可否胜任,但我还是毛遂自荐担当了这份责任。在共同的时间和相同的风景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想,每个感想都有熠熠闪光的地方。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思想触角的敏感性都不相同,有的人为灾难而歌唱,有的人为幸福而哭泣。我总想当一个笨拙的摄影师,把生命里出现的肖像,化为文字的储存,让更多的人们通过我的文字再进行一次乡村肖像的恢复和修补,藉此感受现象经过艺术处理后呈现出的光彩,然后获得意想不到的快乐。
  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名叫唐家湾的村庄,这个保守估计也有着五百多年历史的村庄,说老老不过中华五千年,说年轻比美国历史的倍数还老一截子。她是古老中华这颗虬枝如龙,根深叶茂、生机勃勃大树上一颗硕大而又青涩的果实。她吸纳了中华文明的日月之华,饱受了中华文明的雨露之润。她脉管里流动着上善若水的血液,骨子里灌注的是仁义礼智信的精髓,蜿蜒曲折的村道虚拟了宋词的清丽婉约,鳞次栉比的村宅尽现了唐的规正平仄;意与热情同在,华美与粗陋并存。多少年来,我用自己并不敏锐的视觉器摄取和储留了一些乡村肖像,我怕这此肖像在岁月的轮转中逐渐消隐,于是就有了记录的企图。人只是这个尘世中匆匆忙忙的过客。经不了几下搓磨就进入了另一个玄幽的去处,而后生如雨后的春笋迅即就长成了森森密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人生能感觉到多少次“春风来”“梨花开”,一切都如白驹过隙一切都忽如云彩忽如雾,只有文字能够使一切凝定,那就请君进入我的乡村肖像吧!
  河流
  最早走过村庄的河叫大沙河,河面宽约三、四十米,是一条天然的水道,水流过时如一条黄色的稠带微微地晃荡着她的柔软。到了雨季山洪一发,才奔腾出巨浪,喧哗出壮歌,簇拥成白雪。河堤漫无定型,想宽就宽想窄就窄,完全依了水流的走势,有时突一高兴就凸出一个孤,有时侯凹进一个窝。河心处不时有大大小小小的沙洲,洲上绿几株芦苇,冒几墩菖蒲,配几双长腿的鹭鸶,短腿的水鸭,既能为也可成画,亦能漫成一曲抑扬顿挫回肠荡气的民间俚曲。她从苏武山的眉檐下走过,两岸上漫生着大片大片的柳林、苇丛、沙枣树、老榆、古槐,以及各种各样的奇花异卉、青草碧叶,是食草、食肉动物的天堂。这条河早已干涸了,继之而筑的是一条名叫外河的人造水系。大沙河随着上游来水量的逐渐减少,已经无法满足农业生产的需求,于是就用人力开凿出了一条河宽十几米堤高七、八米的外河。我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条大河的浸润下走过的。
  外河的源头是有名的亚洲最大的沙漠水库——红崖山水库。外河在经过我们村庄的那段上基本是筑在大沙河的河床上,只是比大沙河规正窄小了,为了有效的利用来愈来愈紧迫的水资源,不得不利用人为的手段,把河堤收拢到相对小的宽度,减少水源的蒸发和渗漏。外河像一个修长俊美的丽人,代替了沧桑衰老的大沙河。此后大沙河就是徒有虚名的河了,大风一起周边的黄沙就舞起旋旌旗,行走在河床上,河床上就残留下大量的沙砾,沙砾在风的大手笔动作下,形成如波的纹理。黄蒿、苇丛、野草占据了所有的优势地理,或艰涩或幸运的生存和繁衍着。
  那时候,外河两岸上人工栽植了大量的毛柳,柳树、白杨等树木,有的地方被天然的胡杨、红柳所盘据,自春至秋,碧树浓稠,百鸟争鸣,那风光至今令人神慕情思。河水丰沛的时候,河水漫上柳腰,我们投身河的胸怀享受水的浸润和洗涤,河水少的时候,我们就钻到傍岸的水流中摸鱼、捉虾,那是一种永远揪心和诱人的劳动和游戏。我们曾经乐此不疲,不知道为摸鱼捉虾,玩水游戏挨过多少次父母赐予的巴掌,但水永远是孩子们最乐意的去处,鱼永远是我们最心跳的奢望。那时偏居边塞的乡村人很少有人会烹食鱼虾,我们捉了鱼就用柳条串成一链提到公路上去卖,卖给那些开卡车的司机,换得一元两元的钞票。有时候一直等到傍晚一个汽车也不曾走过,我们只好颓丧地耷拉着脑袋,把鱼携回家去,闭塞的乡村没有多少汽车通过,卖不掉的鱼只好忍痛割爱,弃于大野。也有些嘴馋的孩子,不会烹调,用河泥糊成泥棒,燃一堆火投入其中,待嗅到香味时扒出来,胡乱地野餐一顿,趣味倍感惬意。每天下午,我们都集结在外河里,或戏水或乘凉,河里常常有水獭出没,它们从浑黄的河水中,伸出长有胡须的红色尖嘴,在水中沉浮自如,机敏轻灵,我们很难一睹它的芳容,像一个人忽生忽灭的灵感。捕鱼儿时最怕水獭出现,一旦出现,大家都交声尖叫,并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小牛牛,唯恐被水獭作了美食和佳肴。有时候一些胆大的人把大家纠集起来,众人手执一柄棍棒企图猎捕水獭,一个下午的时光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战斗中经过了,什么也不可能收获。我们像原古的人类一样,赤身裸体,疲惫不堪,却兴奋异常。这样的夜晚,梦仍然在延续白昼的场景,一次次惊叫而醒,惹得父母没来由的担惊受怕。
  我一直不懊悔过去那些被我虚度的时光,相反我认为那是上苍对我的馈赠。我幸运的经历了村庄水意氤氲的美好时光,而我的孩子们却再也无法寻找这种快乐了,他们面对的是被旱魃和风沙凌逼而逝的河的尸体——一条龙的遗骸。
  中国人历来称河流为龙脉,龙脉一断,村庄的容颜顿时显出了罕有的苍白。
  翻开民勤的历史,到处是河流的痕迹,湖泊的影子,民勤绿洲上河流纵横,湖泊星罗。立地图前,从那些地名中俯拾皆得。我不得不沿着干涸的河流上溯到这条绿洲唯一也最大的生命线——石羊河。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听到过她的名字,但见到她的时候,母亲已经很消瘦了,不得不凭藉“输血”来维持她的生命了。为了确保沙漠绿洲的可持续发展,为了扼止巴丹吉林和腾格里的会合,关井压田,封沙育林,节约用水成了绿洲上最敏感的话题。曾经水源丰沛的石羊大河,以补济的水源完成她未竟的梦想。2010年,我近距离的接触了石羊河,我没有选择直截到达的路径,任意穿过一片沙枣林,穿过傍岸幽密的柳林苇丛,像个织梭进入径叉。石羊河两岸仍然保持着湿地的生态,牛毛草冰草芦草和蓬蒿相间而生,脚踏上去有一种行走地毯般的感觉。岸上密生的柳林让我的前进很艰难,各种鸟的鸣叫清丽明亮,如次第绽开的花朵。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摸索到了石羊河畔,河水不多,在河床上拗来的拗去像一条蛟龙在移动。我剥光了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水流,扑到了她的怀抱,清凉的水,以她特有的温柔抚摸着我燥热的皮肤,我兴奋极了,在清粼粼的河水中狗扒窝、驴打滚一样翻腾着,释放着久违了的激情。我知道这不多的河水也不都是石羊河自身的血液,其中还搀杂着“引黄济民”工程调来的黄河水,躺在石羊河母亲的胸怀里,我像个稚子一样,发出了一串一串激动的呼声。很久以来,我无数次从她身上乘车飞过,从来没有驻足仔细地观望或裸身感触过她的水流的温柔,我陶醉了,我赖在她敞大的胸怀里,久久地不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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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渭雨轻尘   精华:渭雨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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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渭雨轻尘:
感谢长年执着于文字的唐老师,因为他的存在,有着大沙河、石羊河的村庄才从人们的记忆中走出来,向我们展示那曾经风光无限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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