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午后,我下楼,见罗拉老师和姨在客厅谈心。从背后我见她擦眼泪。我放轻步子,慢慢走过去,叫姨。罗拉端坐起来了,让我坐她身边,微笑说:
“晚会上我听你演唱,声音很美。我和几位老师还有你姨,决定安排你这一段时间的进修课,有几件事:学德语,读欧洲音乐史,主要的看团里的歌剧排练,你、我和女主角一起讨论她的表演。之后在琴边我校你的发音。”说完她望望姨,又看着我。我站起来,行礼,表示同意。她笑了,拉我,又用俄语说了一句“同志,请坐下”,我们都乐了。她亲热地握着我的手,问:“小提琴有进步吗?”我点头。“拉宾是顶尖的,但我也担心……”她不语了。提起她的手包,告辞了。姨也不留她,我们送到门外,她开车走了,我和姨目送她,沿园边的小树墙,上了路。回到厅里,我给姨倒了一杯咖啡。姨慢慢喝着,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对我说:
“怎么能和谢尔盖联系上呢?”
“除非找奥丽佳。”我说。姨点了点头,我不解其意注视她。她又喝了一口咖啡才幽幽地说:
“你知道罗拉姨来干嘛?”
我摇头,姨说:
“9月17日,波兰政府的官员都逃往国外了,一部分军民在奋勇抵抗,直到弹尽粮绝,9月28日,华沙陷落了。罗拉父母和弟弟都在城里,如今下落不明。罗拉想知道她弟是否退往苏联,他是共产党,去年党被解散,他进了军队。怎样才能和他联系上,知道她双亲的消息呢?”
我们沉默着,我突然觉得罗拉老师更亲近了。
根据我从国内带来的学习意向和我本人的气质,罗拉老师和姨商量,让我主攻悲剧。重点是传统的保留剧目。像威尔迪的歌剧《奥赛罗》、《茶花女》,吉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罗拉老师还夸我说“安娜清纯、娇媚,身材描条、玲珑,演普契尼《蝴蝶夫人》巧巧桑正合适,在团里还很难找到演东方美女的角色。这样决定之后,罗拉老师便陆续地把歌剧团、学院和剧院中演过苔丝狄蒙娜,薇奥莱塔,朱丽叶和巧巧桑的演员请来,做我的辅导。罗拉老师交替地带着她们,有时在学院有时在她家的钢琴边,教我感情的投入和发声的技巧。
在这一段时间由于奥丽佳主持的苏德文化交流和希特勒、戈培尔对苏联的示好,俄国的经典歌剧又搬上维也纳的舞台。罗拉老师和她丈夫院长巴赫便让我演柳德米拉。这正合我的口味。比较来说,苏联的青年演员对普希金和格林卡体会得更深,虽然在演唱技巧上不如此地的前辈。
那是在几天前,罗拉老师来见姨,一见面,她便笑说:
“你们的同胞奥丽佳可真是个尤物。怎么所有的男人不论老小,都爱围着她转?”
“姐姐,如你这样功成名就的大师,怎么也妒忌起来。”姨也笑说。
老师又说:
“是这样,前几天,奥丽佳把我那位——她指丈夫剧院经理巴赫——和团长卡鲁斯请到领事馆,讨论文化交流的事,她提一个单子,两人就如接到圣旨一样。你看,我们的圏子就让这个美人推着转。”
姨喜盈盈望着罗拉:
“奥丽佳的方案是和我商量过的。”
“真是八面玲珑的女人,”罗拉赞叹,“她这是一箭三雕,一箭三雕。”
“怎讲?”姨拉她手。
“这一,歌剧《鲁斯兰》是俄国也是世界的经典,演她体现了苏德的关系;第二,演柳德米拉的是我和巴赫的学生,你的外甥女,她做了人情;第三嘛,你的这个掌上明珠,可真是要成为照亮维也纳的明星了。”
我听到这儿,脸一下热了,走到她们的跟前:
“老师,我还不是您推荐的吗!”
这时,姨说:
“奥丽佳喜欢安娜。”
罗拉老师疑问的目光望着姨,姨笑而不答。“姨——”我有点急了。姨却小声对老师说:
“安娜的未婚夫是奥丽佳昔日的情人。”
“不是这样,”我急着说,“他们是在列宁格勒认识的,相互倾慕而已。”
“这世界可真小!”两位老人都咯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