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早安,东莞

作者:门罗之门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4-04-03   阅读:

  
  母亲说,买晚上十点的火车票吧,到东莞恰好天亮。每次出行母亲都会跟我说这样一句话,我不知道这些年里母亲一共说了多少次。母亲说了这样一句话,于是每次离家远行的我总会在清晨抵达这个城市,从陌生到熟悉,直至留下无法抹去的记忆。当我逐渐明了打工二字背后的深意,我开始发现这种出行时间背后暗藏着一种生存姿势。从吉安到东莞,从故乡到异地,十个小时的车程,在逼仄而又拥挤得毫无立锥之地的火车上,我总是在暗夜里默默的凝视远方,或者潜入浅梦里,而后又很快被推醒。暗夜里火车一路轰鸣着,在苍茫的夜色里,火车的轰鸣仿佛是沉默的我痛苦的呻吟。
  疲惫的从火车上下来,很快便跌进裹着一丝凉意的晨雾里,整个身子骨不由一个颤抖,那些缠绕全身的疲惫转眼间便毫无踪影。这样的清晨记忆里总是出现在冬天或者寒意未泯的初春。异乡的清晨,记忆里总是潮湿的,通过清晨的雨珠,能看到远方的一丝光亮。偶尔我会想要是当初第一次出门远行的我没有听从母亲的话,而选择另外一种出行时间,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这样的设想未免显得矫情,只是敏感的我总是想往深处想去。几年后自称老江湖的我独自送表妹去深圳石岩上班,半夜在人生地不熟的惠州转车,面对茫茫的黑夜,疲惫不堪的我手足无措,最后也免不了坐上黑车的遭遇。这样平凡的体验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我想起幼时母亲每次远行,总是清晨出去,天黑之前就赶回来。偶尔,晚了,父亲便会拿着手电筒去接她。一个远行的人掉在异乡的夜里,除了赶路,他还要面对的是一截截陌生的黑暗。在异乡,夜行的人没有行走故乡时的娴熟自如,内心深处他面对的是一截截破碎而又连绵在一起的黑夜。
  当我逐渐适应一个城市,熟悉东莞,并把它当做第二故乡,此刻这个城市的每个清晨,它在我内心深处的意义是深刻而又复杂的,它是独特而又典型的。我知道那是如漂流瓶般的自己内心深处对一种生活方式的渴望。与第一次出门远行相比,清晨的意义早已从抵达蜕变而成一种精神的渴望。
  时间回到06年,那时我和堂哥住在堂姐的家找工作。窄小的出租屋里,我和堂哥打地铺,堂姐和姐夫睡在我们对面的床上。到了晚上,我和堂哥坐在地铺上打扑克,新婚不久的他们则在对面的床上嬉戏打闹着,房间虽然显得逼仄,却显得很是温馨。那时堂姐和姐夫在寮步主山市场的常登鞋厂上班,那是一个有几万个员工的大厂。早年当过坦克兵的姐夫在里面当保安,姐则在那里当仓管。姐说当初她在流水线坐了两年,后来有一次老板下来视察发现她手脚麻利形象又可以,于是就把她调去当仓管了。
  姐和姐夫住的是宿舍楼,夫妻类的。我和堂哥夹在里面常常感觉尴尬,几次想搬出去租房,却被姐骂住了。每个清晨,通常我还在睡梦里,朦胧里我就听见零落的洗刷生,细微的仿佛怕吧梦中的人吵醒,紧接着声音便大起来,此消彼长肆无忌惮的闯进耳里,有一股不顾一切的味道。姐每次出门都叮嘱还在睡梦中的我们记得去智通人才市场。我们躲在被子里懒懒地应着。有时姐突然声音大起来,生气般,问我们到底是来这里睡觉还是找工作的。那洗涮声持续了半小时,整栋楼便安静下来,偶尔还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着,四周显得愈发安静起来。几年后,这样的清晨总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它仿佛符号般在暗示着什么。
  后来,堂哥和我相继上班,都是五金厂,离姐那里很近,于是每到周末我们就去那里蹭饭吃。记忆里这段日子满是欢声笑语,是简单而又幸福的。一年后,常登鞋厂因关税上调等问题而关门,姐和姐夫各自领了一万多块钱补助便回湖北老家了,而此时的堂哥此刻也去了福建他女朋友那里。
  三个月,早已离职的我辗转之下,终于在道窖大罗莎一家金属纽扣厂落脚,那时已近寒冬。在大罗莎,我结识了俊锋,一个忠厚而大气的陕西人。我们一见如故。我和俊锋住在一起,偌大的宿舍就住着我们俩。宿舍前面是一条条长长的泥水路,每天清晨能看见不同年龄的当地人在那里悠闲地晨跑和锻炼着。每天清晨,睡眼朦胧的俊锋和我总要一边洗脸刷牙一边朝他们发上一阵呆。我时常笑着对俊锋说,啥时我们能过上他们悠闲地日子就好了。通常俊锋会拍一下我的肩膀,然后笑着对我说,放心,面包会有的,汽车也会有的。
  俊锋在车间上班,我在顶层的写字楼打杂。我通常晚上不要加班,晚上没事我就跑网吧。躲在网吧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安静的写一些或疼痛或忧伤或温暖的文字,成了我多年来的一个难以改变的习惯。我知道,文字已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俊锋天天晚上要加班,节假日也很少休息。每次加班,俊锋就带着他那本救命稻草般的英语词汇,专业八级,厚厚的,放在手里沉沉的。我常说你小子学市场营销的却整天抱着个英语词汇干嘛。不料他说,你小子整天跑网吧写东西,我总得向你学习也为自己加班吧。
  08年那个冬天,俊锋请了三天假,整个公司只有我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三天后,俊锋一回来就朝我摆了个首战告捷的姿势。而后接着就是放年假,过完年回来俊锋就辞职了。我劝他等考研结果出来再辞,俊锋自信的说不用了。事实正如俊锋料想的那样,他的初试成绩超过了那年初试线四十多分。俊锋说为这次考试他准备了两年多。
  几个月后俊锋说他已考上上海大学英语专业的研究生时,我刚跳到虎门北栅一家文化公司做文案策划。我问他现在在哪里。俊锋说他正在上海大学的校园里瞎逛着呢。此刻我正忙得焦头烂额。我说你呀的别在我面前得瑟,赶明儿我考个比你更牛的学校。俊锋在电话里笑。我们依旧改不了当初贫嘴的毛病,一见面就相互掐。放下电话,我感觉自己心底仿佛仍了一块大石头,难以平静下来。俊锋抱着英语词汇在车间里昏暗的灯光下忙里偷闲地背单词的情景不时在我脑海里闪现着。
  09年9月初,在俊锋的说服下,我开始准备这一年的研究生考试。白天上班,晚上从八点复习到十二点,累了便独自到天桥上吹风,看天桥下穿梭不停的汽车。这样一天天坚持到十二月初,考虑了许久,我终于下了离职的决心。几日后,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单间,每天苦行曾似地过着单调而又充实的生活。每天复习12个小时,清晨六点起来能看见街道两旁依旧亮着的灯光,能听见环卫工人扫地时发出,扫帚落在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12月中旬,正当一切渐入佳境时,我的身体开始出现腹胀腹泻眼睛发蒙的症状。几日后,实在撑不下去的我去了医院,医生的一句话一瞬间打乱了一切。最终在母亲的劝说下,我踏上了回家的路。二十天后,在一个微雨的清晨我又回到了东莞,一天后便是这年的研究生考试。考试前一天晚上,我看见俊锋的QQ个性签名赫然写着“祝兄弟梦想照进现实”,那时忍着疼痛坐在网吧角落里的我看了这句话,眼角不由湿润起来。
  最终我考了336分,超过这年文史类国家B区初试线一分。俊锋说,兄弟你已经很棒了,这么短的时间而且还是跨专业考。我知道俊锋这句话的意思。
  身体原因,复试最终还是没去。我有点失望,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无用功。医生说这个病只能控制,现在的医术条件还根治不了。一切转了一个圈,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暗夜里,想起医生的话,总感觉自己被判刑了一般,躲在自己自筑的精神牢笼里而无法自拔。我对俊锋说断翅的鸟儿还能再次翱翔吗?俊锋说疗养好伤,它会飞得更高。有时一整晚我靠在床沿难以入睡,脑海里昏昏沉沉的,一闭眼便是一些难以抹去的忧伤。
  我以为自己的精神状态会一直这么下去。
  “生病也是生活体验之一种,甚或算得上一项别开生面的游历。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丢了?便觉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念起往日时光,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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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沁芳闸   推荐:沁芳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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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沁芳闸:
生病也是生活体验之一,甚或算得上一项别开生面的游历。因为不好才会让好显得尤其珍贵,幸福并不遥远,只是我们一次次的以为它在远处而把它错过了。更重要的是,母亲,最亲爱的的妈妈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她的打算让我们受益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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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沁芳闸

    时间回到06年,那是的我和堂哥住在堂姐的拿找工作。上面是你的原文,在改之前我把它复制下来了,现在我改成了这样,不过,我觉得我改成了堂姐的家也不知合适不合适,充其量那只是出租屋,不过有家人的地方都应该算是家吧。

    201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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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里面有一个错别字,我正在改,就不见了。

    201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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