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那些年

作者:若耶溪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7-02-11   阅读:

  
  总是疑心,孩提时代的时间知觉是迟钝的。那时候,时光是多么缓慢啊,盼过年,要盼到望眼欲穿。
  妈妈做的新鞋,冬月就完工了,却偏偏不让穿。我只能再三央求,才能够看上一眼。妈妈打开层层叠叠的布,是一双崭新的大红棉鞋,憨笨厚实,在滴水成冰的冬日里熠熠生辉。我按捺不住刚要伸手去摸,妈妈就开始呵斥了:那么脏的手,快拿开!
  不摸就不摸。小小的人,发着大大的脾气,一个人跑去外婆家。
  外婆正在灶房里炒花生,灶膛里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锅里的花生正变成诱人的焦黄色。外婆放下锅铲就过来抱住我,老树皮一样粗糙的手,从锅里抓起一把花生,边吹边装进我棉袄的口袋。
  等熄了火,晾凉了,外婆要用塑料袋将花生装好,再用绳子扎紧,要是沾了潮气不脆了,可就不好了。这炒花生,可是过年待客的重要食品啊。
  我躲在灶台边,偷偷咬着温热的花生,不管满嘴都是黑灰,只沉浸在唇齿间绵密的香气里。
  可是好景不长。才刚吃了几颗,门外传来脚步声。念书的大表姐、二表姐回来了,教书的舅舅也回来了。
  我赶紧将手紧紧捂住口袋,那里的花生仍然散发着微温。大表姐见状扯着喉咙喊:奶奶偏心,只给妹妹一个人吃花生……二表姐也跟着起哄。舅舅见状沉默不语,不知从哪里掏出三颗水果硬糖,一人一颗,息事宁人。
  院子外的竹林里人声鼎沸,我们三姐妹去看热闹。原来是刘二娘家杀年猪了。他们家的孩子拖着长长的鼻涕,拍着手唱:“红萝卜,比蜜甜,盼着盼着要过年!”
  一口大锅烧着热水,腾腾地冒着热气。一头大肥猪刚从圈里出来,四个庄稼汉,按的按头,扯的扯尾巴。那猪像是很明白似的,尖利地嚎叫着不肯就范。我们三个吓得连连后退,大表姐捂住我的眼睛。随着猪的叫声渐弱,白瓷盆里的清水变成刺目的大红,空气里弥漫着腥气。大人们忙碌着用竹筒吹气、刮毛、切割、分肉。几只黄狗、白狗、花狗徘徊着不走,他们也要等着吃肉。
  狗自然是吃不了多少肉的。刘二娘家的男人把肉切成长条形,再用尖刀划一个孔,稻草穿过去,提着挨家挨户给同村的亲朋好友送肉。外婆家也有一份,我流着口水等肉吃,妈妈却摸黑找来了,外婆软声细语地说:快了,等过年就有肉吃了。
  等过年,等得我都发愁了。
  好不容易等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恰逢赶集。爷爷一大早就去买年货,晌午才回来。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背篓,里面有大红的鞭炮、瓶装的白酒、袋装的白糖、成捆的挂面……我最喜欢的却是五颜六色的气球。当然我不会独享,而是邀来两个表姐一起玩。我们比赛吹气球,看谁吹得大。“嘭”的一声,气球爆了。爆了也不怕,我们把破了的气球分成几块,平铺着放在嘴里使劲吸,一拧,变成透明的小泡泡。多可爱的小泡泡啊,跟桔子瓣儿一样又甜又亮。
  爷爷滋滋地咂着白酒,眯缝着眼睛看我们几姊妹嬉笑打闹。冬日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猫儿安静地蜷成一团,老母鸡刚下了蛋,“咯咯咯”地跳出鸡窝。
  终于等到年夜饭了。桌上的菜肴净是平日里不常见的,香肠、腊肉自不必说,鱼是一定要有的,“年年有余”,讨个吉利。还有酒,盛在一个大海碗里,一桌子的人轮流喝,碰到小孩子就主动跳过。面对着一桌子好菜,我却紧张得手心冒汗。我怕筷子掉了,这是吃年夜饭的大忌。
  守岁在鞭炮声中结束,大年初一才是更好的一天。我们吃完汤圆,揣着红包,穿着新衣新鞋出门,逢人便说“新年好”,每个人脸上喜气洋洋的,仿佛去年的烦恼都消散了。人们行走在田野里,看油菜冒出细嫩的芽,胡豆开出紫色的花,鸭子在解冻了的水田里觅食鱼虾。春天到了,一切都是新的,多么好啊!
  曾经以为,花常开,人长在,时光不老。岁月的河奔流向前,几个小女孩各自长大,为人妇,为人母。外婆、舅舅、爷爷相继离世,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化作尘埃与青山同在。喜庆的鞭炮声响起,我知道匆匆又是一年。关于过年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一点一滴,凝在微笑的泪光里。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推荐: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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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曾经以为的那些,在每一个年的到来渐渐远去,关于过年的那些记忆,忘却不了的点点滴滴,失意的,紧张的,快乐的,喜庆的……大人为过年做着的各样准备,印在小孩的眼睛里,生长在一年又一年长大的心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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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关于过年的记忆,若耶溪  的和我的 有很多重叠的地方。所以看到,觉得好熟悉好熟悉。

    2017-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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