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本文是《莱茵河之恋》的续篇。这里，讲述了二战初始，一对苏联青年艺术家在经历了莱茵河畔的恋情之后，分别两地，在苦难的战乱中倾吐思念，表达对爱情对祖国的忠贞，同时以痛切的感受描述了二战中那个特殊城市，维也纳，上层社会的动荡与惶恐。小说的主旨是通过动人的爱情故事，回眸革命初年苏维埃社会主义价值观的珍重，作为同时代人，这也是笔者深情的眷恋。
　　
　　谢寥沙，一到姨妈家，我就接连给你写信，告诉你所见所闻。可是，战事起了，万国通邮断了，我只好写下日记，会有机会让你看到的，更希望听到你的消息，让我们找个途径，传递心声。

　　１　姨妈家

　　 我们一行平安到达了维也纳。就在我们分手的第二天。
　　姨妈家住在维也纳森林的边上，离市区有一段距离。我们是上午到的，老早，姨妈就等在门外了，在秋风中裹着披肩。
　　她扶舅舅，一进客厅，哥俩便拥抱在一起，听不清两人说些什么，他们一直在流泪。回头姨妈又来抱我，把我推开细细端详，笑着擦泪水，念起母亲的名字，又唤我小名：把我搂起来，一串呓语：“我的安诺奇卡，我的小娇娇，小宝贝，小天使，”接着，她坐下，拉着我的手，问母亲的身体和生活。忽然又抚着我，喜悦地赞道：
　　“安娜，你怎么长得这么美！”
　　这时，表哥插话：
　　“表妹已经订婚了。我在舅的旅居地见到的，挺好的一个小伙子，画家。”
　　“唔，”姨妈转向舅舅，问“他是谁，哪里人？有照片吗？怎么不早告诉我？”
　　舅舅笑而不答，掏出烟斗，装他的马合烟，表哥问他要咖啡还是茶，他微笑，点点头，心不在他的问话上。我忙对姨说：
　　“晚上我和你细谈。”
　　仆人，一个当地的姑娘，端上来茶、咖啡和自制的饮料。这，我熟悉，母亲也会做，那是乌克兰农家的草莓汁。我小时很爱喝。姨妈倒一点给我，笑着望我，显然她想唤起我儿时的欢乐。
　　这时外面有停车的声音，姨父进来了。
　　他和舅舅拥抱，彼此打量，
　　“老了，老了——”舅说。
　　“你也老了，”姨父说，“这有十多年了……那时，你是多壮的一个小伙子，现在，腿也瘸了，为苏维埃流血……”姨父语音里带有怜悯，。
　　这有点激恼了舅舅，他大声说：
　　“你背井离乡，跑这么远，我们兄妹、姐妹都难得见面。”
　　“我不跑，让布尔斯维克送我去西伯利亚？”姨父笑了。
　　“你就像那惊弓之鸟，怕啥？雅沙，敖德萨的房子还给你留着呢。”
　　“这都要谢你这个苏维埃代表了。”雅科夫姨父和舅开起玩笑。
　　这时我紧张的心才放下来，很怕他们辩论。
　　“姨父，我在这儿。”我亲切地叫。
　　姨妈说：
　　“你们男人无时不在宣传自己，忘了今天的主题儿。”
　　“可是呢，让我看看我们的小鸽子。”姨父走过来，温柔地抱我。复又推开：
　　“真像你妈呀，可你比你妈年轻时更漂亮。当年，你母亲可是我的偶像……”
　　“安诺奇卡，别听他的，你姨父是个伪君子。”姨妈说。
　　“这倒是真的，”姨父笑说，“我手捧鲜花走进你外婆的家门，是冲你母亲去的，结果你父亲，那个骑兵抢了先，你说我对布尔斯维克能有好感吗？”
　　我被姨父的幽默逗得咯咯笑。舅舅坐到我身边，取下烟斗，慈爱地抱着我说：
　　“我和你妈阶级阵线划得清，不理那个布尔侨亚。你姨妈，瓦纽莎性情柔弱，被雅科夫的才气迷住了。结果造成这样的局面。”说着他又转向姨父：
　　“雅沙，苏联正在搞建设，需要你这样的人材，回去指导指导吧。”
　　“等安娜完成学业，我们一定要回老家看看。我太想姐姐了。”姨妈说。
　　“你们二位休息一下，洗漱一番，之后，我们吃饭。”姨父说，“明天，休息一下，后天，看看多瑙河，择时姨妈带你去她的圈子里转转，让我们的小公主照亮维也纳。”他夸张地笑了。
　　对了，谢寥沙，我留给你的地址上写了姨父的名字，你来信也可以写姨母瓦列丽娅和表兄鲍尔，姨父雅科夫在维也纳政府一个经济部门工作。可这里是个居民区。
　　还有，我想对你说的，姨父给我的印象很好，资产阶级也不那么可恶，舅舅有偏见，总爱用内战时的眼光看一切。
　　现在，我到维也纳享受了家庭的温暖，我把这些细节讲给你，为了消除你的惦念。当然，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我们的莱茵河之恋。亲爱的，我多想让你也分享这家的温馨呵！一想到你孤身一人在寒冷的彼得堡我就难过，不要到户外去写生了，九月，那儿怕要雪花飞扬了。你可一定要注意风寒，我想给你织一件毛衣，贴身穿在大衣里。我知道你很宽裕，也理解你怜惜我的心思，可你千万不要汇钱来，我在一个富人家，在姨妈的怀里，衣食无忧。我担心的是我不能成材，辜负了苏维埃政府的期望。
　　下午，我小憩了一会，便悄悄走出卧室，转到户外。
　　姨家的房子坐落在小花园里，是姨父亲自设计的，较为现代，一楼一底，房间多，骨架宽大，大露台，明亮的落地窗，车库在地下室。从外表上看，装饰上表现出基辅市区的民居特色，可见他对故土的怀念。
　　再说周围的环境，维也纳的西郊是富人区，深林边上，漫坡，草地，散布着一些别墅，哥特式和巴洛克式的建筑杂陈其间。
　　我在一个斜坡的木椅上坐下来，东望市区栉次鳞比的楼宇和那闪着波光的多瑙河，陡然想念起基辅。它的城市格局和这里相彷，也有一条自北向南相同走向的大河——第聂伯河穿城而过。我在那里渡过了青年学艺的宝贵时光。如今我又要在这条蓝色的多瑙河边继续深造。
　　从两个城市的对比又想起姨妈和母亲一对亲姐妹，一个过着富裕的贵族生活，一个在乌克兰贫困的农庄里挤牛奶，而且孤身一人。劳累一天，还要回家生火做饭，在围裙上擦那双龟裂的手。
　　谢寥沙，我学成，我们结婚后，无论是在列宁格勒还是在基辅，一定把母亲接到身边，让老人过富裕的有尊严的体面的生活，安享晚年。
　　晚上姨妈和我睡在一起。我拿出那张画，讲了我们的邂逅相识和浪漫的莱茵河之旅。她很欣赏那幅画，古堡的阴影下，柳德米拉的白衫，简单的速写是那样符合剧情富于诗意。姨妈读过这首长诗。在维也纳歌剧院里，她不只一次流着泪观赏过这部歌剧，她崇拜普希金和格林卡，因而也喜爱你。她说，你的画忠实地表达了作家的情思。她为我们祝福，让我们婚后把母亲和舅接过来，就在这附近买一栋房子，一家人永不分离。我欢快地答应了。姨妈又讲起我儿时的掌故……我睡着了，朦胧中感到姨为我掩好了被子。
　　这就是我初到维也纳的第一天，以后的生活，我会写日记，等我们见面时读给你听。
　　你的安诺奇卡，亲你。出门时穿好大衣。
　　１９３９年８月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