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下的粮仓一分为二,右边是小麦
左边是玉米。院子里悠闲的老母鸡
从不吃带激素的饲料,母亲不计成本
把一粒粒种子变成重孙的早餐
而父亲放下笨拙的茶杯,检阅完一墙老照片
一个小小的瞌睡就将蝉声推出很远
■ 十月
正在进行的收割扬尘百里
但已经和镰刀无关,和父亲无关,和我无关
站在地头上,镰刀成了一个象征
父亲扬起它也只是做了一次指挥棒
镰刀指处,粮食回归粮仓,秸秆消失
兄弟驾驭的铁疙瘩是个吃货
一个来回,就吃掉了半亩粮食
当然,它还要吐出来,像个贮存冬粮的田鼠
第一次从酸疼和奇痒中解脱
父亲的劳动变得不像劳动,父亲有点无措
在地头走来走去,好像生怕铁家伙吃光一年的收成
好多像我当年第一次在电脑上敲出诗歌
怎么看,都不踏实
这时候,笔和镰刀的心情一样
但不管是空虚抑或沮丧都不重要
我们很少关注不再需要的东西
其实,这就像我们的人生
每个人都在奋斗,大家看重的只是结果
至于一路畅通还是荆棘遍地
那只是你自己日记里记述的东西
别人不想看,也不想知道
一如这场贯穿十月的收获
玉米归仓,我重新回到车票的另一端
同样是收获,就看你怎么定义
■ 十一月
必须承认,一个王朝的结束
总有刻骨铭心或肝肠寸断的情节
但这必然不是结尾
没有一个故事会戛然而止
譬如,一种花落了,另一种花就开了
譬如,一个人死去,他的孩子逐渐长成他的样子
想到这些时,十一月就来了
十一月带着银白的头盔,像一个勇士
但他终没有踏过逶迤的五岭
十一月徘徊的地方,即将被银色覆盖
白色的花的尸体,也将再次悲壮成固体的海洋
这一月起,父亲的山羊不再出门
隔着木栅栏的缝隙呼唤着落叶
青草地没有消失,消失的是那些青草
一夜之间,变成风中摇曳的尸骨
草木的一生,有没有做完一个梦
恍惚间,翠绿的麦苗做了霜月的主角
父亲穿上臃肿的棉衣,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
降压药每天一粒,父亲从不忘记
不会忘记的,还有小酒盅
“酒太多了,喝不完……”
父亲指着靠墙的橱子,对串门的邻居重复
这时候,门外的黑狗哼哼唧唧
像极了在院子里罚站想要进屋的撒娇的孩子
■ 十二月
两只脚同时落地的时候
鹰和石头都收起羽毛
寒风从北边来,那些不该吹走的
也成了粉尘,粉尘也有思想
托着双腮望着你
重复一千遍的动作叫习惯
那条河终要沤渡
一只蚂蚁悄悄走到你的肩头
它看得很远,把自己都吓到了
没人告诉你河对岸的风景
其实就是梦的复制
你不想扔掉破旧的衣裳
于是,就把新衣服套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