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时光总是那么执着,或者说是那么任性,千万年非迈着同一种步伐,春去冬来,从暑到寒,明暗冷暖间就消磨尽了一生一世,又是一世一生。
甚至到了此时,我已不知道,这世间的轮回,有多少次我曾与你们相遇。
火星西垂,月落乌啼,天气已一天一天的寒冷起来,清晨,路边的青草上已结满新霜,我才恍然悟到,这天是真的冷了。
还是去年的街角,还是一堆堆乌黑的灰烬。没有情就没有人世,还有活着的人在,就还有一段段情未了。不管有多少五色纸钱在风中化为灰烬,这个世界在我看来依然是薄情的。
哪一个人活着时候不曾因衣单而受寒?哪一个人在逝去后就会因五色纸钱而拥有一个温暖的冬天。人啊,不珍惜时有千万个理由,一但失去了又有千万个不舍。有舍才有得,但有一种舍就是放下绝无所得,只是放下,放不下,也得放下。
放下了,心里就成了一座空城,空空如我。
少年时走过的路,一程又一程,风霜久远,看不到故乡红顶的小屋和离离青草。且行且相遇的人还来不及珍惜,就匆匆错过了。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如何等了一世只为这一场抛弃。
无歌,可以明我志。无行,可以践我梦。无梦,可以慰长夜。风雪又起,有灯火,有棋盘,有清茶,有黄卷在手,却无人叩门长话。
常常想起一个人,一个在我记忆里老是保持浅浅微笑的人,各种话都很聊得来,不管是经史子集和是野村俗话,往往是我说上句,他说下句,下句必然是我想说的那个下句。他说上句,我说下句,他也会哈哈大笑说,说那正是我想说的话。
轻吟浅唱,折一枝浅色的花,在灯下编一个故事连鬼都骗不了,只能骗骗自己。而后渐行渐远,他在他的路上,我在我的路上。《在路上》是他写过的一个小说,我给他配了一个插图,他说我用心险恶像是主人公卷了家跑了似的。今天再回想这一幕就真的像是一句谶语,远走无迹,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条路上。
余华说,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
故里不能重回,旧友已经流散;昔年的小儿女如今已是儿女成行。春花秋月,往事不在,走出时间的人,用他浅浅的微笑告诉我,一切完全可以放下。活着不是为了放下,舍去也不是为了重得,要活得温情给这薄情的世界一点智慧与清凉。
他像一个远行的人,此去经年,但我还枯坐在街角,等着再一世的相遇,如同踏上归程,看风掀动他一路尘染的衣裳。
他像一个归来的人,旧时的街景,还有几点模糊的记忆。街角枯坐的那个人,似曾相识。
他不会知道,每一次重回故地,忘记得总比记住的多。
我也算不好,每一次相遇,到底要出几次错。才能让人在最美好的年华,把最美好的事情全部错过。
月落乌啼霜满天,没有江枫,没有渔火,只有愁眠。三声鸟鸣仿佛子夜的歌声,那四个时节都在子夜歌唱的人,能不能卖醉断愁?或是屏息敛气,听几声梵唱。
街角的火光不知明灭了多少次,每一次都传达着一种声音,那个走出我生命的人,此刻天寒,谨记添衣。
五色纸钱。
子夜歌声。
火光明灭。
一座空城,没有梵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