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的豆花饭

金口河乡土民俗系列一

作者:帘外落花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11-04   阅读:

  
  早年,在金口河若不遇到逢年过节、婚殇嫁娶,迎亲待客等情况,很少有人家户舍得推豆花吃,因为在繁重的农耕生活中,推豆花是一件即繁琐又一本正经的事,关系到持家、维护邻里、远亲近戚等深层次的交往,平白无事推豆花吃会被邻人不耻为馋,虽然邻人也会被邀请吃豆花。
  说白了也就一个字——穷,因为穷,连豆花都成了奢侈和稀罕物品,也因为山区生活太艰难,金口河人可以不吃肉,就是离不开豆花和土豆。八十年代后,随着生产力解放了生产关系,经济收入逐渐改变了饮食结构,豆花也就平常了起来。
  老家在距离大瓦山不远的茶坪村,横断山区的蛮横决定了地无三尺平,粮食产量低,家家都不会有太多富余的黄豆,老祖宗的日子怎么过出来的,也只能靠幼年记忆去感怀,陶渊明笔下的田园稍微浪漫和柔软了,一天天田间地头与日月同行,豆花就是汗水流淌时最美的期盼。
  豆花好不好,全靠“点”,舅妈点得一锅好豆花。这点母亲也承认,母亲要强了一辈子,样样不服输,唯有在“点”豆花这个事上态度很端正。越是在深山被俗世侵扰得越少,村民之间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方式,推豆花是一件一本正经的大事,种豆子、收豆子、打豆子、筛豆子,择豆子都是一本正经的活,老祖宗惜物,做人做事都不含糊。推豆花的豆子要用溪水在木桶里泡涨,石磨、过滤架及滤杆、纱布提前洗干净候着。化好“胆”水,胆水严格来说算是盐卤,比石膏好。
  豆子泡涨软皮后,约三勺清水半勺豆子,一手推磨一手舀,看着轻松,没点手里劲的人真是吃不下这份“清闲”。把磨好的豆浆倒进大铁锅,架上木柴煮,煮是经验活,恰到好处是一种柔软,这份细致传承需要一代代主妇奉献全心的爱与默契。
  制作豆花可以倒推至春秋战国时的乐毅或西汉淮南王,乐毅是周旋在春秋战国混乱年代的外交官,主要工作就是领兵作战,在诸侯国之间打来打去,另一位是淮南王刘安,此人排儒尊道,喜欢炼丹,捣鼓长生不老折腾半辈子,搭着豆腐之名流芳至今,至于到底是谁,历史也在争论,但凡定不下来的东西放一放,再放一放。只能说明豆花好,有营养,不然一帮子古人整天东征西站靠吃豆花争不了天下。
  豆汁煮滚了,去火,舀到另一口大铁锅上过滤,过滤架是木头打的,榫卯结构,年代久的呈桐油色,泛着厚厚的岁月包浆,顺着豆浆从滤袋里争先恐后挤出来,腾腾热气扑满房间灶台,豆浆清香欢腾得满屋子都是。
  滤下来的豆渣,夏天用来犒劳猪、牛,冬季的豆渣耐放,裹上盐、辣椒面、花椒面等调料捏成团,放在灶顶上熏一些时日,用来下饭,真是极好的食物,现在豆渣粑不多见了,特别馋一点点掐来嚼在嘴里的滋味。
  豆浆煮滚熄火,用刷签子(竹子去内层剁细捆扎而成)沾“胆水”点,舅妈点豆花严肃而专注,一手执“胆水”碗,一手拿铁铲搅,手法娴熟如绣花,搅着搅着豆浆里面起来层层白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粒,越来越粘稠,盖上锅盖,小火细煮。
  一锅豆花煮好,算下来,半天时日过去了,用刀细心打成棱形,民间俗语:“豆花要烫,婆娘要胖。”赶紧舀到大海碗里,蘸上刚煎好的辣椒油碟子,馋坏了等待的筷子,烫得恰恰好。舅妈的豆花,老嫩分层,入口有香,滑爽中有一份缠绵的嚼劲,回味悠长,吃不完的豆花用棉布抱起来压好就成了豆腐。十村八店的村子办酒席最喜欢收到舅妈送去的豆腐,左邻右舍推豆花都愿意请舅妈去帮忙点,她点的豆花总比平常人能多出几块豆腐来。
  当然,除了豆花、豆腐,舅妈做其它事情也是细致,她没有读过书,名字也写不了。洗衣做饭,田间地头,缝补匠器,接人待物,样样一把好手,长得一幅好模样,也是在那个年代的女子,这般好还能守着大山。舅妈的豆花几乎没有传承,表妹和表弟媳妇都不爱进厨房,或许,过不了多少年,再也吃不到舅妈推的豆花了。这几年,舅妈和父母一样迅速衰老,斑白的发,皱纹的脸,全是粗糙老茧的手,有时候看着亲人的衰老,总会抑制不住心酸,却无可奈何。
  豆花在中国是普及之物,但无论在哪里,他乡的豆花始终没吃不出金口河豆花里面那份高山黄豆的清香,有一股豆腥气。金口河的豆花真是有豆汁的丝质顺滑,入口柔软,清香舒适,吃过了金口河的豆花,其它地方的豆花真就没办法入口了。
  这几年,大街小巷开了无数家豆花饭店,一到吃饭时间,家家生意爆满,过了饭点去,老板会请明天再来,吃豆花的费用真心不贵,5元钱管吃管饱,玉米饭或米饭随选,再加一份泡酸菜,金口河的豆花饭啊,一说起来——滋味长。
  又想起舅妈的豆花,但凡事情,做到细致,就是深情。
  
  

上一篇: 《 马灯

下一篇: 《 婚姻的鞋

【编者按】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