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春日清晨，半梦半醒里恍然下过了一场春雨。倏忽尽收，却留心意湿润。
　　第二天的楚江南对这事儿绝口不提，亦无任何表示。让颜小北几乎以为那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只是望了他的身影怔怔。有一点儿小幽怨小期盼滋生而不自知。他循了她的目光回望时，她便讪讪转了头去。
　　8、
　　新年伊始，颜小北没有像从前那样言辞凿凿大刀阔斧地在所有的签名档留言簿上留下有关米兰的字眼。而有细心的朋友发现，她的网店里，忽然新增了男掌柜。她不在时，也会替她答疑解惑。
　　颜小北再去表姐家，会对表姐房间里的布置发表一两句感言，偶尔去陶瓷城，也会停留在楚江南新进的某款瓷砖瓷碗前流露喜欢。楚江南忙着指挥工人摆放样品，并不看她，语气听起来亦是平淡：“等春天了，我们收拾屋子。”
　　颜小北似乎没听见，扶起棉袄上的帽子，推门出去。外面在下雪，漫天飞舞。有一粒两粒，便沾上睫毛。米兰有好景，却不知是否有人安心相候。
　　9、
　　颜小北其实没想接楚江南电话的。可是他的电话一直响。他在洗澡。她去敲了一回门，而门里水声不停。只是她才刚一接通电话，就听见另一边传来的女人的厉声质问：“你是谁？”
　　她这一叫唤，颜小北就也有些着恼。“你又是谁？”
　　“楚江南呢？”
　　颜小北笑一下，坏坏地说了句，“他洗澡呢。”对方瞬间挂了电话。
　　楚江南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颜小北就冲他扬了扬手机：“我好像给你惹事儿了。”
　　楚江南凑近前看了一眼号码，煞有介事地点了头。
　　颜小北心凉半截：“那怎么办？”
　　楚江南白她一眼，“怎么办？你赔呗。”
　　那天晚上楚江南出去，直到后半夜才回。颜小北在裁剪一匹白色亚麻布，准备做一款男式宽松版衬衣，结果一剪刀一剪刀失手，最后仅剩下女士背心那么小块儿布料了。
　　楚江南回来时，看见颜小北抱着剪刀坐在碎布料堆里，白炽灯的强光下，面上表情竟有三分诡异。他心下一惊，急慌慌冲过去抽掉她手里剪刀。“你要干嘛？”
　　颜小北回眼看他，嘴角向下一撇，眼泪就扑簌簌而下。“楚江南，我好像去不成米兰了。”
　　楚江南大舒了一口气，一抬手把剪刀扔到旁边。他说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儿呢。
　　这下颜小北来劲儿了，双脚又踢又蹬：“楚江南你知道个屁？你只认识那些冰冷陶瓷，你知道米兰吗？你知道我要去米兰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米兰吗？”
　　楚江南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慢慢伸出手臂环住她。他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楚江南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颜小北手里。他说：“这些，应该够了。如果你一定想去，去吧。去米兰。”
　　颜小北没有接那张银行卡，却抬起眼睛看他，突兀地问了一句：“那女狐狸找你干嘛？”
　　10、
　　女狐狸是楚江南的前女友。楚江南说她嫁了一王爷，却仍旧诸多不甘。他说：“我和她谈了三年恋爱，然后被她一脚蹬掉，现在倒好像我欠了她的一样。”
　　楚江南这话说得平静，语气无波无澜，颜小北却仍然冷冷地问了一句：“那你现在还清没有？”
　　楚江南点点头。颜小北面露三分醋意：“怎么还的？”
　　楚江南说：“我告诉她，我准备结婚了。媳妇儿特彪悍，求她放我一马。”
　　颜小北不觉噗嗤一乐。
　　颜小北还是没有去成米兰。她用楚江南给她的那笔钱在离陶瓷城不远的另条街上开了家服饰店。店名用墨色写得细巧，叫江南。而店里的服饰，吊牌上都有着一个名字，叫做颜小北。
　　再个冬天来临的时候，颜小北有些发福，面颊红润，绑起马尾的时候才会露出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尖尖下巴。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温暖如春。大多数时候，颜小北不太出门，她腆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窝在家里煮粥浇花，灵感来时去案前描描画画。或者店里会打电话来，汇报每日业绩，只是报喜不报忧。她知道，那些小小忧虑，有楚江南并不壮硕的小身板儿扛着呢。这样想着，颜小北就忍不住笑了。
　　窗外阳光真好。
　　
已刊《哲思》寻爱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