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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馆

作者:夜鱼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10-22   阅读:

  
  
  旅馆也叫酒店、宾馆、客栈等等,但不管叫什么名称,也只不过是一个个陌生地界里漂浮着的暂时安歇所罢了。至于它是“春睡美”的粉艳,是“某某招待所”的简陋,还是“香格里拉大酒店”的豪奢,都难改其漂浮的本性。
  哦,这一间旅馆真爽洁,窗外风景宜人,床又舒适,温度也适宜。多么好,可惜启程时间还是到了,你必须躬身将入住时乱丢一气的衣服鞋子收捡进包裹,临了,还要检查了再检查,生怕遗漏下东西,再想起,恐怕已是千山万水的距离。
  旅馆的历史太悠久了。我能查得到的远,是它叫“驿”的时候。一个“驿”字,显示着鞍马劳顿的累。漫漫古道,风尘烈日寒露,忽见远处酒旗招展,绷紧的肌肉神经一下子酸软了。勒马停蹄,已有人迎上来牵了马去喂食草料。走进大堂,“小二小二”地叫:来一壶烧酒,两斤牛肉。大快朵颐一番,酒酣耳热后嘎吱嘎吱地上得木楼,四仰八叉地一躺,待到日头升起,人马俱又有了抖擞精神,重又三千里烟尘颠簸而去。
  印象中客栈还经常和武林侠士联系着。其中一间叫做龙门客栈的,在大漠黄沙之中突兀而起,里面的小二厨师,则一个比一个诡异,热情端上来的一碟包子,没准是人肉做的馅。老板娘更是风骚得邪气。这样的旅馆还是不住为妙,就算绝顶高手,也难保不风姿飒爽地来,支离破碎地去。
  当然唐宋时期的旅馆给我的印象大多是文气的,并且和旖旎沾着边。那是赶考的秀才一批又一批地云集,或是一些文人墨客出来游历山水,好不容易摆脱了家门礼教古板严谨的拘束,指点江山,挥毫抒情之后,三五邀约,喝喝花酒,听琴赏舞,即是雅兴。又可疏解一下胸中不得志的块垒。著名词人柳永的一生便像是由一间又一间客舍,一段又一段的浪迹,一首又一首荡气回肠的词曲组成的。
  羡慕着“客舍青青柳色新”人文气十足的旅店,感概着“莫愁前路无知己”的潇洒旷达,我的人文交友旅店发生在二十一世纪发达的工业文明时代。交通已不是问题,邀约信息更便捷。键盘敲击几下,就可以联系到远隔千万里的友欢聚一堂。歌繁荣的盛况虽不能和唐宋比,但隐藏在人骨子里的热情与豪气却并未改变。最喜那种设置了很多沙发、椅榻的旅馆房间,满满一屋子文友,可以抱着茶杯海阔天空聊到深夜。
  旅馆虽漂浮,但里面上演的爱恨离愁却沉甸甸的。到底发生过多少故事?怕是数不清,若记录当是厚厚的一册,其中像玉堂春那样用情至专的女子最为吸引人。经典的细节大致如下:悄悄儿地溜进资财即将散尽的公子房内,一番盟誓之后,解囊相赠,赶考去吧!从此痴情女子将此生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了情人金榜高中后的迎娶上。然而好命的能有几人?更多的是如杜十娘的凄怨悲愤罢了。
  所以最喜还是苏小小,资助书生却不求回馈,爱而不得却并不执迷,也不屑做姬做妾,潇洒烂漫,纵情山水,随性交友雅聚,恣意释放展露自己的美。如此率性意气,成了无数文人骚客永恒的梦中情人。
  喜欢这种才子佳人的馆驿客栈,那些摩挲过美人馈赠玉手的帐幔帘栊朽烂了,但爱怨情恨的浓烈或薄凉却总是不停地一间间演绎下去。
  至于我的爱情旅馆则发生在一座现代四星级大酒店里,在它表面的奢华之中隐藏着锋利,现在回忆起来每一种亮闪闪的装饰都像是冷冰冰的碎片。一直记得它里面的顶层旋转餐厅,察觉不出的缓慢旋转里,窗外悄悄改变的风景正好契合恍惚游移的心境。铮亮的杯盘刀叉轻响,浪漫的轻音乐若有如无地流泻,精美的吃食因即将临近的离别而食不知味,那时的青春与爱情,有种同样不易察觉的忧伤,有如笼罩在窗外城市风景上空的雾岚,挥之不去。
  痛是极痛的,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路过它,都不肯也不敢抬头看那巨大的圆形剔透的旋转体。如果看了,好像整个人还会被一圈一圈地绕进去。
  光阴到底厉害,无论怎样的浓厚,终归会有淡下去的一天,直到熟视无睹,直到即使路过,也只当是一个路标建筑罢了,已不会再做任何联想和回忆。现在我喜欢更古老的怀旧,譬如我生命里最早的那间旅馆。
  大概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吧。严格说也算不上是正规的旅店,是间澡堂子。记不清是为了什么事,第一次出远门,随妈妈到了江苏扬州。那时家境贫困,母亲舍不得多花钱,就只能选最便宜的。要等到夜晚洗澡的人都散了,他们支起简陋的木床,这才可以入住。一直徘徊在街头等待,好不容易能住进去,我已是疲惫不堪。母亲却好兴致,说:还有热水呢,可以免费洗个热水澡啊,真合算哦。
  我是无论如何不肯洗了,雾蒙蒙的水汽里,看了一会儿哗啦啦冲水的母亲,眼皮子就粘合上了。虽然肥皂味混和着人体的气味,有点难闻,虽然床褥湿漉漉的,可我还是睡得很香很踏实。仿佛只要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最温馨的地方,即使街头桥洞,即使茅屋寒窑。
  无独有偶,三十年后,我也带着五六岁的女儿去海南旅游。女儿也是第一次随我出远门。夜航班机,抵达目的地已是凌晨一点多,先还兴奋异常的孩子,渐渐困乏得连话都不想说了,不过很乖巧,紧紧地贴着我。我知道在如此深夜,又是如此陌生的地方,她肯定害怕,连闹都不敢了。偏偏分给我的房间是个四间通联的大套房。黑乎乎机关重重的样子,别说孩子,连我都有点心慌。搂着女儿,一间间拧亮房灯,确认无人且安全,才选了其中一间,仔细关好大门。
  女儿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小小的身体有些发抖,我赶紧镇定自己,轻轻拍着她,柔声抚慰。
  好在很快就天光大亮了,窗外的海岛风光艳蓝艳蓝地泼进来,一扫黑夜旅馆的阴霾。在南国阳光里边梳着女儿的头发,边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选间温馨点的旅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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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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