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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鱼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10-10   阅读:

  
  七十年代的盐城东台县。是“苏湖熟,天下足”的地域。四周稻田包围下的居民,却还只能凭借一枚枚小小的粮票购买粮食。母亲很会勤俭持家,虽然粮票有限,稀稀干干搭配着不仅没断过顿,还能在接近年底的时候省出一些。
  那雪白纤细的是糯米,光泽透明的是晚米。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学会区分了。母亲每年要按比例称出这两种米,再倾倒在圆圆的大竹匾里,精心挑拣出沙粒浮壳,然后淘洗。我最爱做的事,是将两手伸进米堆,用各种杯子圆筒之类不厌其烦地舀来倒去地玩。弄得满手满身白花花的米粉。奇怪的是,平时暴躁坏脾气的母亲,那个季节里总是表现出少有的宽容与和顺。是这满竹匾米粒带来了难得的富足感吗?还是快到年节远方做工的父亲快要回来休假了?不仅是母亲,感觉那个时候整个县城上空都弥漫着祥和踏实的气氛,估计这米真有些魔力,那么一洗一舂一蒸,满街飘香,居民们仿佛被催眠了般,一下子恢复了淳朴古风,很难见到争执打架的事,个个和蔼又温厚。就连街巷凶巴巴的几只恶狗也服帖了不少。
  打制年糕的过程其实蛮繁琐的,印象最深的是承制人家的堂屋,一根粗壮的大枕木足有两米多长,一头是两人踩踏的高台,另一头是个大石臼,运用杠杆原理,高高踩翘而起的枕木顶端是垂直的一小截圆木,哐当一声沉沉闷闷地砸下去,石臼里的米粒便粉身碎骨了。用不了多大一会儿,一簸箕米粒就变成了一锅细细的米粉。
  至于细细的米粉如何变成可口的年糕,则不得其详,因为我属于被禁止入蒸房的人。在外等候的大人们,总有说不完的闲话,平时各自忙着难得一见的朋友亲戚仿佛都要利用这个当口,把家常给叙完了,大有越谈越亲热之势,甚至一些姻缘也就此给搭上了桥。唯有如我一般的小孩子在口水兮兮地盼望着,眼巴巴地瞅着蒸房门,只等着那一声吆喝,诸如;高家婆婆、李家阿姨,你们的年糕好啦之类的。围裙师傅会应声推门而出,满头白粉地端着热气腾腾的笼屉,笼屉一开,那个香,简直像无数条虫子在往鼻孔里钻。刚蒸出来的年糕,柔韧松软香糯到不可思议。我家乡的年糕形状是上窄下宽的梯形方体,一个足有一两多,我最高纪录曾一口气吃了俩。以至于母亲不停睃来担忧的眼光,生怕我胀坏了肚子,要知道这是我平时饭量的两倍多啊。但事实证明,没事。我毫无不良征兆地继续疯玩着,穿梭于巷子庭院,跑跳蹦摔,直到夜晚鼾声大作。
  在我甜美的酣睡里,稻田下的种子又在蠢蠢欲动了,它们将翻开雪花被子,冲着春光伸伸绿色的细腰,再接着灌浆,抽穗,直到变成年糕、糯米灌藕、粽子、爆米花……米的魔术,曾演绎了多少童年故事啊。如今那方舂米的石臼之上已建起了钢精水泥的楼盘,轰隆隆的机器早已代替了重重的舂木。在货架上随时可买到机器制作的年糕。我却依旧那么深地怀念着,怀念着那时的淳朴,那时的满足。若在现代文明的光晕里也还保持那么一抹古风的色彩,哪怕是心性上的,这个世界将显得多么温厚与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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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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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3

  • 赵小波

    我有个同学嫁到了盐城,据说那边有一种牡丹叫“枯枝牡丹”,是当年不听武则天号令而被贬谪过去的。你可知道?

    2016-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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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紫衣侯

    欢迎欢迎,感谢支持红尘。

    2016-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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