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轻轻盖在肚皮上,不一会儿就能感觉到一个圆圆的硬硬的小小的东西从那边划过来,缓缓地游到我的掌心。我摁一摁,他便停住了,愣愣地,大概在想这上面是什么,温暖又脉动。其实他还不会思考,只是我这样想而已。不过,我知道他已经生出了毛发,皮肤饱满,常打嗝,吮手指,翻筋斗。
夜里梦见他像一匹仰躺的小马,四肢猛烈地鼓动肚皮,风一般地奔跑,之后将肚皮扒开一个洞,站了起来,皮肤白皙,眉眼清秀,虎头虎脑,身着一套小超人衣裳,披风飘荡,神气十足地对我笑,还远远地冲着哥哥叫了声大伯,我说那是舅舅啊。爸妈喜欢极了,跟他玩了一阵子,我忽然想起还没有到预产期,赶忙把他塞回肚里,缝上伤口。呼,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想而知我有多么盼望能早日见到他。
我曾经怀上过孩子,那时觉得自己还没长大,贪玩,任性,娇气,饭也不会做,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养好一个孩子呢,于是吃药把他做掉了。
也许是一种惩罚,之后为怀孕吃尽了苦头,厨房里的罐子总是咕噜咕噜煎着中药,屋里头堆着各种西药,三番五次进妇科医院,钱花了不少,却都无功而返。爸爸曾忧伤地说,有一天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呢。这是一句令人揪心的话,我仿佛看见没有后代的我,在养老院的坝子里,孤单地面对夕阳。
好在上天还是眷恋我的,如今这团小骨血不紧不慢地来了,让人既爱又恨。
从前总是听人说十月怀胎很辛苦,却不以为然,以为别人夸大其词,不就是肚里多了一坨肉吗,哪有那么困难。如今轮到自己,六个月之后便开始腿脚浮肿,行动迟缓,果真夜夜翻来覆去,盆骨难以承受。小家伙倒是安稳其中,时而呼呼大睡,时而翻滚踢腿,他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感觉叫痛。他实在还太单纯。
是啊,痛。
抚摸或拍打肚皮,我叫他多多,我说你是福多,寿多,快乐多多,他很愉快地回应着我,仍是愣愣地,回过神来时就用小脚丫踢我。
往往这种时刻我是不痛的。
(2013.12.1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