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擂台】涩痕

作者:夜鱼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9-06   阅读:

  
  周末接到二姐电话,让他第二天中午之前在某某餐厅等着。他如约前往。坐等无聊,于是掏出手机看微信,微信同学群忽然闪出一个名字,差点没让他跳起来。乔金花!连忙点开。
  ——乔金花喝农药自杀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那个瘦瘦的长得还不赖的乡下姑娘吗?
  ——对,就是她。嫁了个农民,后来离婚了。自己带着女儿离开了乡下,去了城里,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那你怎么又知道了呢?
  ——我回乡探亲听人说的,她以前跟我不是同一个地方的嘛。唉,眼看都熬出头了,女儿都大学毕业了。
  ——不会是忧郁症吧?
  ——有可能。
  谈话到此戛然而止,辜家瓦急得不得了,又不好意思当众问,只得私信那个和乔金花同乡的同学,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哦,大概是今年三四月份吧。
  辜家瓦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记错了,他们的交往正好就是三四月份!这不见鬼了嘛?天啊,难道是她的魂魄来找我?
  辜家瓦二姐进来的时候,发现弟弟脸色惨白,呆若木鸡,连忙伸手去摸额头,家瓦,你是不是病了?辜家瓦这才如梦初醒,敷衍着应付了一下二姐和二姐身边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便匆匆离去。
  辜家瓦直奔长途汽车站,他一刻也不能等,不弄清楚估计从今晚起就别想再睡得着。还金镇云水湾乔家村,乔金花的家乡,他中学时就知道还去过一次的地方,之前怎么没想到?
  不算远,两小时后,车已抵达还金镇。真是面目皆非啊。当年最高不过三层楼,现在也学着城市的样,高楼鳞次栉比,遮天蔽日的浓荫被剪修得规规矩矩的灌木和花圃替代。超市菜馆KTV发廊娱乐城…..五脏俱全,就像省城的简缩版。话说当年乔金花就算落榜也不必匆忙嫁人嘛,留在镇上打点工做点小买卖,也比当那文盲民工的老婆强啊。路越来越不好走了,尽管颠簸,辜家瓦还是眼都不眨地盯向窗外,他知道靠近云水湾了,会不会看到那片水塘背后的苹果林?初三那年暑假,他们就在那里约会。可哪里看得到什么苹果林?别提苹果林了,就连好多耕地都是荒的。漫天丛生的野草中,散落着许多无人居住的废弃砖房。仿佛所有的精气繁华都被城镇给吸走了似的,越往下走越荒凉。人影子都见不到几个。过去绿树成林,水渠纵横的云水湾萧条得像座死地。
  车子开到一处小小的加油站停住,不再往前开,就连坑坑洼洼长久失修的水泥路也没了,再往下全是泥巴土路。如果要去各个村子,只能自己走,也有摩托载客,但那等于要吃上一肚子灰。辜家瓦问清了方向,发现只要顺着一条野草丛生的小路一直走下去,再翻过一座小山坡就可以到达。他决定自己走着去。
  暮色中的乔家村,如同发黄的胶片,夕阳涂抹下的房舍,清寂得不像是真的。村中最宽的一条路上看不到大人的影子,除了几声犬吠和几个小毛孩在嬉笑。路边的杂草都快有一人高了,显然没人整理,一副心不在焉,不想继续的无力感,蔓延着整个村庄。辜家瓦茫然四顾,如同突然掉进了无法相认的前世。徘徊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一位背着大捆柴草的老女人,连忙过去核实。婆婆,哦不,其实不算太老,顶多六十多岁吧,乡下女人操劳辛苦显老,再说又被柴薪压弯了腰远远看像个老婆婆。
  大姐,您晓得乔金花家不?
  他们家早绝户了。乔金花死了,她闺女卖了老屋去了城里。没这家人了。
  哦那,那您还记不记得乔金花具体啥时候去世的啊?
  你是谁?你问这个干啥?我记不清了,我要回去烧饭。没功夫跟你扯。
  她眯起眼睛一副很警惕的样子。辜家瓦连忙伸出手要接对方背上的柴:我是她同学,年前因为要办点急事,问她借了两千块钱,正准备还她,却找不到人了。
  哦哦哦,这样啊,呵呵,这年头还有主动找上门来还债的。行,你替我背着吧,第一次来?这儿可没旅馆饭馆,到我家吃吧,我一边做饭一边跟你说,两不耽搁。
  放松了警惕的妇人一下子亲切起来。满脸的褶子都能抖出笑意。
  其实乔金花啊,说起来还和我沾点亲,我是她远房的姑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那孩子命苦,她娘死得早,他爹穷,再续不上了,就把她当个宝贝似的,相依为命。对了,你就叫我乔姑吧。
  妇人打开了话匣子。一路说着,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家
  房子还是黄泥糊的旧屋,但有人气和没人气的就是不一样。四周的花草树木修剪得当,自有一番原生态的古雅味道。
  土灶、柴烟、熏黑的四壁,这些曾经让他痛恶的寒酸穷陋,此刻却让他倍感亲切。乔姑往灶膛里添了把柴,辜家瓦连忙帮着拉起了风箱,却被乔姑拦住:我还没烧锅呢,你得等我需要大火的时候再拉。
  辜家瓦很不好意思:哦我都忘了,我还是小时候在奶奶家见过。
  那算不错啦,现在城里的年轻人有几个还见过这东西呀?你们的伢们,估计都不晓得饭是从哪儿来的,我儿子说在城里只要一按手机上的按键,就有人送饭上门。得,饭是直接从手指头上按出来的。我儿子在城里工地上打工,饭也吃现成的。
  辜家瓦被乔姑的幽默逗笑了,看得出带着两个孙儿独住的老妇人很寂寞。好不容易有个客人来唠家常,很开心。
  忙了半天,菜上桌了,清炒小白菜,黄瓜炒鸡蛋,唯一的荤是一盘蒸腊肉。初夏还吃腊肉,估计也就只有穷乡僻壤的山村人家了。但就这,怕也是竭力在搬家底儿。两个五六岁左右脸上还挂着鼻涕的男伢,眼巴巴地瞅着肉呢,几次都被乔姑呵斥。还一筷子敲在大一点的男孩头上。
  辜家瓦连忙说,让他们吃让他们吃,我血脂高,吃不了荤。俩孩子吃完,跑出去玩了,乔姑又开始接着说:对了,她后来的男人还是我替她介绍的呢,一想到这,我心里就难受,虽然也不能全怪我,我也就随口跟她爹那么一说,谁知道她高中毕业回来,居然主动要我去提亲,我看出那家婆婆有点凶,还劝过她,可她倔,一心只想嫁人,你说奇怪吧。再后来生了女儿,公婆让她再生,她倔啊死都不肯,这下只能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走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要不是回来给她爹办丧,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乔姑说到这儿,忙着收拾桌子,辜家瓦心里急,他最想知道的还是乔金花自杀的具体时间,又不好意思太过显露,只能等着。乔姑端了盆水出来,边洗碗筷边说:我也搞不懂她怎么那么想不开,明明孩子都拉扯大了,在城里生活也稳定了,样子倒比以前洋气也更好看了,再找个人不难啊。后来啊,她闺女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她得了抑郁症,那到底是个啥病,我也搞不清。她闺女蛮孝顺的,哭得那个惨啊,说她妈吃了一辈子苦,可以享福了,人却没了。
  辜家瓦抓住机会:那到底这是啥时候发生的事?我三月份才问她借的钱。她不可能是三月出的事吧?我是说她喝农药的那天。
  乔姑低头想了一阵:四月三十号,没错就是四月三十号,我儿子媳妇从城里回来看我的第二天。村里有人去水塘里洗农具,发现不远处一棵果树背后,一堆草丛堆里躺着个人,一动不动,过去一看原来是金花。后来有个穿白大褂的警察,检查了,说是喝农药已经死了两天,也就是说四月二十八号那天死的。
  辜家瓦大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鬼魂。可不一会儿,胸口又开始发闷。四月二十五号那天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缠绵,那次用的时间最长,他一直没成功,最后连他自己都想放弃,可她坚持。无比耐心地一次次唤起他,难道她是在跟自己告别?也就是说三天后,她就…….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辜家瓦再次小心翼翼地寻找合适的措辞:那您晓不晓得她以前做啥工作养活的女儿?
  做啥?无亲无故无门路的乡下女人,能做啥?她闺女跟我说她妈做过洗碗工,洗头工,哦,还洗过脚。这城里人真够懒够享福的,连脚都要别人洗。她蛮勤奋能干,打了几年工,和人合伙开了家修指甲的店,终于把闺女供到了大学毕业,听说闺女已经在一家蛮好的国家大单位开始实习了,这不接着有福享了嘛,她却突然把店子卖给了合伙人。过了没多久,悄悄回村,喝了半瓶杀虫剂,嘞,就那种叫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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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高轩过   精华:赵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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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高轩过:
几次偶遇,讲述了一段从青涩走向苦涩的故事,人生之苦,苦在各种求之不得,人性的种种挣扎与纠缠,在作品中表现的自然深刻,如有切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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