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故意的?”玉婷竟然拿自己和胎儿的生命开玩笑,我惊得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玉婷叹了口气,说:“唉!娟姐,你把我当妹妹,我也把你当姐姐,就实话告诉你吧。送我来医院的那个男的叫施明洲,是我的同学,高中时我俩就恋爱了。上大学尽管身处两地,但时间和空间没割断我俩。大学毕业后,我和明洲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我父母坚决反对我俩来往,他们替我选择了苏建东。那次明洲去我家里,我母亲用刻薄的语言挖苦讽刺他。明洲受辱不过,一气之下拂袖而去。我追了出去,求他不要离开我。明洲让我等着他,他混出个人样了再来见我。他去了他上大学的城市石家庄打拼,我俩一直保持着联系。然而不到半年时间,我联系不上他了,打手机显示空号,去他家里打探消息,他父母说也联系不上他,其他同学更不用说了。父母又逼我嫁给苏建东。苏建东的父亲在市教育局任副局长,和我父亲是老交情。他向我父母承诺,只要我嫁给他儿子,就能给我安排工作。我父母正是冲着这一点才三番五次逼婚的。我也怀疑明洲可能遇到了更合适的女孩,便更换了手机与我断绝了音讯。后来我顺从了父母,与苏建东结了婚,自己也有了一份工作。其实苏建东是少有的好男人,他工作认真,业务能力强,性格宽厚温顺,没有抽烟、酗酒、赌博等坏毛病,对我更是体贴有加。在他面前,我可以胡搅蛮缠,可以由着性子乱来。他劝不住了便不作声,等我把事惹出来,他再去收拾烂摊子。这一点连我父母都看不惯,经常敲打我。同学羡慕我嫁了个好老公,我却感觉我俩生活得不真实。也许因为他太好了,好得让人难以理解,我才会有这样的感觉。然而退一步说,夫既如此,妇复何求?我总不能因为自己无端的猜忌而否定他对我的付出吧!如果明洲不回来,如果没有昨天的同学聚会,就不会发生这事,我的生活还会像以前那样日复一日平平淡淡地继续下去。”
我看玉婷嘴唇有些干,便在饮水机上给她兑了一杯温水递过去。玉婷喝了几口,接着说:“我昨天才知道明洲和我中断音讯的真实原因。他被同学引诱误入传销组织,手机被扣,也失去了人身自由。半年后,他费尽周折脱离了传销,在一家私企找了份工作。因为我也换了手机,明洲联系不上我,就把电话打到我家的座机上。电话是我父亲接的,他告诉明洲我已经结婚了,希望他不要再来打扰我。明洲又从同学那里证实了父亲所言不假。明洲没有说这个消息对他打击有多大,但我想绝对是个晴天霹雳。在歌舞厅,他向我说这些时,满脸都是悔恨。而悔恨的何止他一个人?我不应该怀疑他对我的感情,我不应该屈服于父母的压力,是我背叛了他。特别是当我得知明洲因为忘不了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时,内心的愧疚就变得不可压抑。我上卫生间时故意摔倒了,我企图用这种自戕的方式弥补过错。当时我想,我这一倒下去,生也好死也好,从此就不再欠明洲的了。现在孩子没了,自己的命也是捡回来的,我已经赎回了自己的罪过。”
玉婷娓娓道来,面如静水,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对于这个任性的女人,对于这种奇葩的行为,任何人都会感到诧异,可我静静地听她讲述完毕,从头到尾没有显现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惊讶。在我看来,这种事发生在玉婷身上很正常。
说实话,我对玉婷的做法根本不认同,甚至对她本人也不认可,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帮助这个非亲非故的妹妹。一个人独处时,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答案很模糊,或许缘于她的美貌,或许我上辈子欠她的。
玉婷住了一个礼拜后出院了。她住院期间,主要由她母亲陪护,苏建东也来过几回,但待的时间都不长,而她公婆根本没有闪面。玉婷出院那天,她母亲拉着我的手,再三感谢我对玉婷的照顾,又不无遗憾地唠叨自己无以为报。我说,我和玉婷是姐妹关系,姐姐帮助妹妹是应该的,无须回报什么。可没过多久,我还是给了玉婷回报我的机会。
我表姐的儿子考到了玉婷所在的中学,孩子想进重点班,可分数不够。表姐打听到玉婷的丈夫是高一年级组长,就找我帮忙。一开始我没答应。我常说施恩于人不图报,而且还不知道玉婷因小产一事是否和苏建东在闹矛盾。可表姐不住地纠缠我,最后姨妈都亲出马了。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给玉婷打了电话。玉婷满口答应,她问了我表姐孩子的姓名和班级,就让我不用管了。三天后,表姐又来找我,这次是告诉我结果的,孩子已经如愿以偿进了重点班。表姐邀我吃饭,我谢绝了。表姐又说,她准备买些东西,让我领着她登门拜访玉婷夫妇。为了强调这一举措的必要性,她说某人为了让孩子进重点班,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千元,她不表示一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替玉婷谢绝了。我认为,我和玉婷的关系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我简单打扮了一下,乘坐出租车赶到玉婷说的那家咖啡屋,玉婷已经等我多时了。寒暄几句后,玉婷告诉我,她已经买好了明天去石家庄的火车票。我问:“你去石家庄干什么,找你的老同学施明洲?”
玉婷点点头。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我和苏建东离婚了。”原来玉婷小产让苏建东一家人很不愉快,特别是他的父母。没过多长时间,苏建东的母亲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玉婷那晚不顾身子安危去歌舞厅,是因为她的初恋从外地赶回来了。这事传开后,让苏家人大失颜面,特别是身为副局长的苏父。老两口要儿子和玉婷分手。苏建东性格宽厚,虽然很生玉婷的气,但还不至于闹离婚。苏建东原以为僵持一段时间会风平浪静的,没想到玉婷的态度却转变了,她也要离婚,而且态度坚决。在三方夹击下,苏建东只能缴械投降。
我听完玉婷的讲述,沉默了片刻,说:“假如当初你嫁给苏建东是个错,和他离婚不是纠错,而是一错再错。难得遇上对你这么好的男人,你却不知道珍惜。”
玉婷说:“我俩倒没有什么,可我没法和他父母相处了。以前他们把我当成美玉,现在连石头都不是了,我不想与瞧不起我的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我说:“这些会被时间慢慢冲淡的。”
玉婷说:“我没有耐心去等那一天,我要重新开始生活。”
“你回到施明洲身边会幸福吗?他的父母会对你好吗?”我问。
玉婷说:“我不能再怀疑明洲对我的感情,至于他父母的态度大可不必考虑,我们身处两地,不在一起生活,谁也碍不着谁的眼。”
“你想好了没有,到了那边后干什么工作?”我以为,女人如果经济上不独立,单靠男人养活,就算有好日子也不会长久的。
玉婷说:“明洲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就在他待的那家公司上班。”
“一家私人公司,还有自己的卫生所?”并不是我多疑,而是我太关心玉婷了,生怕她上当受骗。
玉婷抿嘴一笑,说:“不在卫生所,在公关部。”
“噢!”我恍然大悟,玉婷的优势不是她的医术,而是她的相貌。事已至此,我说什么都是徒然。如果一开始玉婷就告诉我,我会尽力劝她的。一个男人,面对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女人,还会像以前那样坦坦荡荡地去爱她吗?我很怀疑。现在我只能举起咖啡杯,祝愿玉婷今后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尽管我对她此行的前景并不看好。
玉婷到石家庄后不久给我打来电话,说她一切很好,请我放心,还说她和施明洲计划明年五一节举行婚礼,那时石家庄已春暖花开,要我去为她祝福。听玉婷和我说话的语气,我能感觉出她生活得很惬意,很幸福。我故意说:“不去。你要我来回跑一千六百多公里,凭什么呀?”
玉婷竟然霸气地说:“你非来不可,因为我觉得你前辈子欠我的。”玉婷竟然也有同感,看来前世我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