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双怎样的眸子？清澈如水，明亮似镜——看得清
　　所有影子，大的小的鲜活的或者阴沉的
　　还有自己低头的角度。。。。。。
　　我停留在这个季节最美丽的地方，耳边是微凉的风，阳光大把泻下，红色的梅树叶和黄色的法国梧桐，给车窗映上斑斓的图景。天空是蓝得极致的，有喷气式飞机路过的痕迹。车里流淌着熟悉的音乐，缓慢而动人，让人欲罢不能的歌词。记忆滑到曾经的某些瞬间便不再回转，就这么静静回忆静静聆听静静品味也是一种幸福吧。
　　周末匆匆去了扬州，来回只一天时间，却见到最想见的人，重温心底深处最难忘的场景。文学院的青砖墙面翻新过了，教室和会议室里添了新桌椅。轻轻抚上走廊的木质扶手，一层浅浅的灰腻在指尖，红色的陈旧的油漆，斑驳的指痕，如我们旧时望不到边际的迷惘。院子里的银杏树还是没有结出果实，只毫无忌惮地把金黄羽扇披撒下来。荷花池边，长石上，姑娘捧着书，认真地读。不敢走近。我想象她应该是有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或是眼眸明亮而睿智吧？仰望蓝天，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可以听见我们曾经的笑声，散落在天上、空气中，一串串，聒噪却快乐。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面，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们。七年了！
　　绿皮火车慢吞吞地走着，一道道光影轻飘飘晃过。这趟车七年前我坐过多少次？对面的人，七年不见，笑容依旧。也许我们一次次地挣扎于生活的泥淖中，渐渐忘记了最柔软的自我。所以再次看见你们，陪伴了我三年的朋友，我的心里已经潮湿。各种现代的联络方式终抵不过相见，隔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在车站相遇时，橘红色的大衣，熟悉的笑脸，和亲切如往昔的眼神。
　　那些如歌般青春激昂的记忆篇章啊，原来一直欣欣然鲜活着。故地重游，我们是否像一群穿越的孩子？茫然地摸索在时光隧道中，终于见到光亮时也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雨季终于来临，在经历了煦暖春风和连续升温后。天空被厚厚的云层包围，雨水不透气地落在水泥地上，也落在植物深绿的叶上，纤尘不染。刚刚擦干净的倒车镜不一会儿就挂满雨滴，雨刮器紧张地忙碌着，在模糊与清晰之间行走。
　　阳台上的栀子一朵朵慢慢绽放，洁白的花瓣，像极了花季少女洁净的脸庞，在光影交叠中，细密的绒毛泛着柔和的色泽。因为没有置于露天下，栀子花上没有常见的那种微小的虫子，所以近近地凑上鼻子，放心地呼吸花朵清新而馥郁的香气，一丝丝甜蜜在肺腑中轻轻炸开、弥漫整个心间。
　　记得小时候老家的院子里有一块空地，分别种了一棵石榴、一棵栀子和一棵月季，石榴树长得最高，栀子与月季差不多高。这个季节时，石榴花红红火火开了一树，栀子花香飘满院子里，只有月季，只要有嫩芽长成枝，就会打苞开花，鲜红的很招人喜欢。
　　放了暑假的我站在屋檐下仰头看雨水沿着瓦缝急急地流下，流到水泥地面上，在一溜儿淡淡的青苔上流出一道道痕。对面厨房和小门厅的屋顶有薄薄的雾气，青瓦在蒙蒙的雾气中隐隐绰绰。我穿着带有粉色蝴蝶结的小凉鞋，试探着伸出一只脚，沁凉的雨水淋在脚丫子上，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就从屋里传来父亲的声音：丫头，又调皮！小心你妈妈看见！
　　如今，我自己也有了一个更为调皮的丫头，陪我隔窗看大雨淋漓；或者穿着宽大的雨衣和漂亮的雨靴，像一只小企鹅一样跟在我的身后，趟着雨，轻轻避开水泥地上被风和雨水卷落的合欢花与石榴花瓣，红扑扑的笑脸上沾着几颗晶莹的水滴。
　　雪在黄昏飘落，一开始就来势汹汹，等晚饭后带丫头急切又兴奋地下楼去看时，路面和树叶上都已积了一层雪。抬头看到的是另一种风景，在路灯晕黄灯光的映衬下，雪片莹白，铺天盖地落下来，很壮观。我想到了大学那年的一个秋夜，狮子座流星雨划亮整个夜空。躺在宿舍温暖的小床上，可以看到流星划落时留下的光照亮白色天花板。宿舍里的姑娘们一起数着：一颗。。。。。两颗。。。。这颗是橙色的。。。。这颗是黄色的。
　　低下头，丫头已经按捺不住在用手拾取冬青树叶上的雪了。看着她脚上厚厚的长毛棉拖，我忙拉起她：现在不好玩，等夜里雪积得厚了，明早带你出来玩。丫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手上的雪，慢慢丢掉。把她两只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手中，轻轻搓着，直到她面露笑容，浅浅的梨涡甜进我心里。回家的电梯里，我跟丫头说起那夜的狮子座流星雨，她惊喜且羡慕地看着我，说大自然太神奇了。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先生把地暖温度开得很高，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捧着茶杯看电视，丫头一进家门就脱了鞋子赤脚走在地板上撒欢。我从果盘里拣了两个橙子，洗干净，坐地板慢慢剥，然后分成小份装在碟子上，端给大家。
　　一夜祥和，晨起看尽琼枝玉叶，素裹山河。小区里静悄悄地，偶有两三行人，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天仍是灰蒙蒙的，雪没有完全停，还有点零星的飘落。先生拉着我往小区外面走，沿着匡河，一路向西。塑胶跑道已经被完全覆盖，路边的绿化带不时漱漱声响，是树枝不堪重压，借风之力抖落一地碎玉。我们是两只左右摇晃的不倒翁，小心翼翼地牵着对方向前走，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走着走着，隐隐闻到一股清香。正当我疑惑地看向先生时，他领着我走进绿化带，说有惊喜。我的视线越来越开阔，一大片梅林印入眼帘。腊梅已经渐次开放，黄色的花朵藏在白雪里，却吐出甜腻的香。绿梅和红梅要到立春前才能开，小小的花苞也是羞涩地躲在雪中取暖。踏雪寻梅，别一番意境！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们乘坐列车一路从隆冬走过来，揉开惺忪睡眼，突然发现河岸的柳树垂绦已泛鹅黄，迎春花生机勃勃，把马路中间的隔离带渲染得无比壮观，黄色的小花一朵压着一朵，赶集吗？
　　丫头从幼儿园回来带了一个家庭作业：口头作文《春姑娘》。一整天都在思考春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脑子里盘旋着一些大家的诗词名句，又不知道如何启发孩子。晚饭后，老人们照例出门散步，先生收起丫头的绘本，说一起去找春天。丫头不情愿地伸了个懒腰，在我和先生的威逼利诱下走出家门。
　　楼下的广场上已经坐着或站着很多带小孩出门玩耍的人，跳舞的阿姨们也开始排好队在调试音乐了。夕阳沉了下去，留下大幅的油彩画，橘红、墨黑、浅粉、蓝紫，是不是谁家的颜料盒撒了？丫头顺着先生的手指向西边仰头看过去，顿时笑逐颜开。银杏树刚冒出来的嫩绿的小扇叶印着色彩纷争的半边天，俨然是壮观与细腻结合。余下的半边天，是干净的蓝色，如同温润清冷的玉石，不含一丝儿杂质。
　　路边的绿化带上，彼岸花还没有发芽，光秃的枝干上挑着零星未落的残花，原本浓郁的花香倒变得清淡许多。丫头说要去玩滑滑梯和秋千，我和先生就站在草坪旁陪她。秋千的一侧种了几株桃花和樱花，桃花打着朵，樱花却呈怒放状态。粉嫩的花瓣在晚风中纷纷扬扬，映着孩子们欢欣的笑脸，一时间我有点迷糊，再美的春天也不过如此吧。
　　夜色慢慢沉下，小区里人气更旺，阿姨们跳起舞来一点也不输年轻人，婀娜的身姿，娴熟的舞步，最吸引人的是沉寂了一冬却仍旧很足的精气神。天空中点点星光，和路灯、远处的航空信号灯连在一起，初春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淡淡的暖，还有一份无可名状的清冽。
　　软软温温的小手突然塞到我的手心，丫头柔顺的头发带着薄汗贴在额角，眼睛晶亮，嘴角开心地咧开，忍不住弯下身紧紧抱住她，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
　　也许，真的不必怎样用文字描述春天，我们真正爱着的，不是外在的春色，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暖和幸福，以及对生活的满足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