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疯子。
为了获得灵魂真实存在的完美实证,我特意组建了一间“灵魂实验室。”最开始,我在一家保安措施并不完善的医院旁租了一间隐蔽的房子,将实验室布置得跟书房一样,实验对象是从医院偷偷运出的尸体,或者被人们抛弃的死婴,以此等待着他们的灵魂出现。起初为了安全起见,我通常不在出租屋里工作,而是直接转移到医院的停尸间和一些管理松散的殡仪馆中。然而过去了两个月,实验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我便选了一具十岁左右女孩儿的尸体,回到了出租屋里。
接着,我改变了实验方式,不再被动等待,而是直接在死亡的人体上做“再生实验”。
当然不是让一具死尸起死回生,而是试图在肉体上寻找灵魂依附肉体的方式,但实验的结果更加让人看不到希望,从死尸身上找答案几乎是妄想。就在这天晚上,当我还在试图滤清各种电线该和人体的什么部位连接时,脑子里就不停地闪烁着昨晚那个噩梦的情节,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我想,这可能是灵魂将要出现的征兆。这是一个连续剧般且结局只能是死亡的噩梦,自从母亲自杀之后,它就隔三差五地闯进我的夜梦里,将我当作主角,一节一节的“演”下去,梦中的幽灵曾对我说:“你看,将来你就像它那样落下去。”
落下去的是一颗金色的陨石,在我看来,那是一颗成功之星,它在召唤着我。
我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电脑屏幕上的电波图也随之不停地颤抖。我长长地舒一口气,坐到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我扬起衣袖遮住眼睛,堵住照射进来的光芒,看见一位小女孩站在光线中。
她站在门边,看着我:“你能帮我吗?”
我闭一闭眼睛,说:“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她说:“我不想死。”
我答应她做这个荒唐的复活实验,是为了将她留在这里,并想办法控制她,这样我才能知道怎样去控制一个飘渺的灵魂。但也许她发现我的“阴谋”了,我刚刚将她的尸体推出来时,她便退后了两步,眉头紧蹙着,眼神中充满了疑虑,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怪物。接着,我打开床边的红色按钮,那是一个专门为灵魂特制的大型玻璃罩的开关,可以罩住任何人和动物以及其他我认为能够被罩住的东西,比如烟尘,气味,甚至光线等,然后,她忽然跑开了,像受了惊吓似的站在门边,呆呆的看我一会儿,瞬间消逝不见。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罩住她。
天刚蒙蒙亮,我心力交瘁地打开窗户,吸一口窗外清凉的气息,又将窗户关上,关门,关掉昏暗的电灯,关掉装在墙角的摄像机,一声不响地坐下来。四面屏幕散射出来的光芒将我笼罩其中,我闭上眼睛,以待天亮,好离开这里。
十多分钟后,屏幕的光芒忽然黯淡下来。我检查了电压器,没有异常,正在纳闷时,正对面的一面屏幕骤然变亮。由于长时间在昏暗环境中工作,让我对光线具备了一种超乎常人的敏感力,闭着眼睛也能察觉到微弱的光线变化,然而也对强光产生了恐惧。我被迫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睁开,光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便听试验床“咯吱”一声,女孩儿的尸体坐了起来。
她全身僵硬,木头人一样地坐着,混沌无神的眼睛似乎对房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这时音频输出的电磁声变得更大了,我退到主机前,借用机器将身体护住:如果她“复活”了,会对我说些什么呢?感激我?一定会感激我!可是足足等了十多分钟,都没有任何反应。我终于耐不住了,壮着胆子对她沉喝了一声:“你!”
虽然能看见他们,而对于物质性的尸体“起死回生”的说法,我是从来都不相信的。我相信的是,灵魂和我们一样有着他们自己的生存规律,我们互不干扰,就像生存在同一个世界的不同空间里,它们试图和我们联系,但我们不曾见过它们。
我缓缓走到女孩儿的身边,发现竟然是一块后座钢板将她弹了起来。
虚惊一场,女孩儿的灵魂并没有回来。
换下今晚的摄影纪录后,我便退出了房间。楼外已经大亮了,我带上黑色墨镜,匆匆吃了一些东西,重新回到实验室里。刚一进门,我呆在那里,女孩儿的身体不见了。我找遍出租屋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她的踪迹,一向疑神疑鬼的我找遍了整栋楼的楼道,以及楼顶,院子和楼下的街道,都没有找到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和线索。我取下实验室的第二盘录像带,打开它:
在开始的几分钟里,女孩儿纹丝不动地坐在床上,十多分钟后,主机前忽然现出一个暗影,似乎一个人形影子,又似乎一缕银灰色的烟雾,更像是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光线的扭曲形态。总之,它以极快的速度向女孩儿冲过去,冲到她的身体上时,摄影画面被一片白光充斥,看不见任何东西,待白光散去,女孩儿就能缓缓行动。她缓缓下床,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弯着腰,似乎在床板上寻找着什么,接着面向主机,像看见了谁似的,向前移动两步,像是在和朋友交谈,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凝重,然后微微地颤动一下身躯,转过身去,又是一片白屏。过了几分钟,白屏恢复,女孩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尸体的动作如此连贯,流畅,无论是缓缓行走,还是弯腰转身,都不像一具死亡已久的“僵尸”应该保持的干硬和机械。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屏幕散发出来的光线,没有异常,又站到左边昏暗的地方,再站到右边,站到摄像头的下面,站到桌子上,让眼睛与摄像头处在同一高度……始终无法观测到录像中的那些奇异现象。
那不是灵魂,和我所见过的各种形态的灵魂相比,都不属于同一种物质,那么,也许只有一种科幻的解释了,例如多重空间。我并不想这样解释,它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又十分惊喜,因为我终于可以摆脱媒体诽谤“重度偏执狂、重度精神病人,重度臆想症患者”的困扰,这只不过是一种实实在在存在着的科学现象而已。
深思熟虑之后,我将自己的推论结合实验室的视频截图写成一篇文章,借用网络发表在某知名的科幻网站上,本以为又会引来一大片质疑声和骂声,然而不到一个礼拜,便被一家相关的权威杂志当做“延伸趣味阅读”转载了,稍后几天,又接到多家杂志社的电话和来自外界的无数邮件,无论是对文章内容坚信不疑的人,还是对其抱着怀疑态度的人,都纷纷想看到我的视频源文件,各个学科的专家都在试图来验证文章中奇异现象的真实性。
我没有在文章中提到有关尸体失踪的事,只让读者在图片上看到了一个人形影子而已。
过了几天,墨花砚生物科学研究院忽然发生了枪杀事件,几名重要的研究人员在各自的工作室内被歹徒连环刺杀,研究院顿时进入最高级警备状态,一系列科研项目也被迫中断,同时,与研究院有关的几家附属医院纷纷传出尸体被盗的消息。接着,我接到了许多人的电话,留言,信件,这些人拐弯抹角想知道案发原因是否与我的灵魂理论有关,还有阴谋论者在揣测研究院试图验证我的灵魂理论而进行“灵魂实验”时,触怒了某些人的利益才导致了枪杀惨案,更有将手术刀和子弹一起寄给我的以作警告和威胁的。
天气持续阴沉,给人压迫和没有归宿的感觉,而且无路可寻,我的解释在众人的猜疑面前,无济于事,只得关闭一切联络方式,然后处处逃避着他们的“追捕”。晚上静下来时,便到墨花江边闲走,也许某一天,某人会在背后一棍将我打死,或者将我抛尸江海而不得善终。但在临死之前,我一定要知道那小女孩儿的尸体身在何处。
可是,研究院的枪杀惨案难道真跟“灵魂实验”有关吗?这是多么让人激动却又恐怖的事情。
次日,我来到最先丢失尸体的医院,想找到一些关于尸体丢失的线索,但是没有结果。傍晚时分,一群人沿着江岸大道气势汹汹的向医院涌来,举着横幅高喊着口号,聚到大楼外,要求医院对丢失尸体的事做出解释,不一会儿,闻风而至的记者们也都纷纷到了,在医院前争抢着最好的位置,医院则将大门死死关上,保安队伍站在门内排成人墙,双方对持着。短短十多分钟,楼前已经人山人海了,医院却依旧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出来说话,愤怒的人群砸碎围墙和门窗,要冲进楼去,这时,一名中年男子的影像出现在楼前的大屏幕上,人群便稍稍安静下来,男子说了一些话:我们同样对此次恶性事件感到震惊和难过,一定短期内找回丢失的尸体和失踪的重病患者,并慰问其家属和赔偿他们相应的损失,我们将永远记住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