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这些人

——我的小叔

樊腾刚


一

小叔一辈子没有粘过女人！

门外,那条小巷在村街上扭捏着变调
三间出前檐瓦房，二十五亩黑色土地
外加一个雇工。这三副中草药
熬就了小叔
历史是背着书包放学不顺路回家孩子
东拐西藏
大人的目光在困惑中显的妖娆

午夜，老爷子过早把凌晨带走
外面呼喊声的锚，把悲伤的舢板牢牢地
紧抠在吆喝声的背岸
后来小叔就接替了老爷子的班
小叔，那时正直青春年少
他戴上那顶帽子在大街的洪流里飘荡
山菊家梅萌动的血液
怨恨地铆在心底

小叔就这样走着
小叔不管怎样变换姿势
小叔身后一道黑色的背影
总是终日伴随着他……

二

生产队急促的上工钟声
席卷着，在小村的上空翻腾
筷子与筷子相碰的唯一和弦
奏响了小叔人生的
转折

锅碗还没有来的洗刷的小叔
被队长的呵斥声叼到了批斗现场
在同时，一个耳光把小叔
掴到了生产队的猪圈里
那时的小叔轻轻挠着猪的前卡
慢慢地躺在小叔的十指脚上
叽叽哼哼的撒娇

小叔，仿佛在拨弹一首恐慌的
人生悲眠曲
这个世界如此显得
一面温暖
一面凄凉

小叔，人生的旅途
有了一个安稳的
家

三

小叔的命很硬
像人类经过战争和灾害
比如遗留的那山那水
北边一北 风沙朔漠
还有高都河上空飘荡的云霞

能和这星球相处的
那么灰色
又那么长久

小叔还住在那里，但是
三间出前檐瓦房和二十五亩土地
像女人一样与小叔
再没有缘分。生产队
经济自柱的人为流产
加快了南方巡回的脚步
陪伴那间小屋的是
那盏“洋油灯”和

小叔自己，一部悲惨的历史记录
渐渐翻开

这时，小叔的生命
叶绿黄花

四





小叔，又有了他自己的田地
平地有，半坡有，山顶有
还有坎坎沿沿自找的小片地
这时的小叔，早饭吃到中午
中午吃到晚上，晚上吃到深夜
除把吃饭
小叔就如同庄稼生长在地里
撕肝裂胆在挽回命运的
荒凉

过去小叔是坏人
后来小叔不好不坏
再后来晚辈们都叫他小叔
小叔不是在小叔中长大
小叔是在小叔中长老

几天不见小叔了，有人这么问
后来有人发现小叔睡着没有起床
就他一个人，还有明令而装饰的
那间小屋 和
那盏再没有点着的
“洋油灯”的
芯……


五


有一年天旱，井台上小叔在摇水
很远我就听见，辘轳的哮喘声
浸透到阳光的根须里
水桶将浮出井面 那段
稀里糊涂的来路 正像
小叔的生命艰辛而又漫长

头上那顶日子性的草帽
是对某种东西的记载和哀叹
一只手扶着拐棍
弯腰又直起的生命的波动
在两桶水中显得如此深厚
小叔 我用相机铭刻了
你 铭刻了一个时代与生活的
误差

看着那幅照片 我想
那是小叔在休息前
留下的
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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