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木槿 太阳一览无余地照在地面上，望去好像植物的叶子都耷拉着，这样的午后冗长而无聊。
窗外的木槿却开得正旺，比前两年要开得多的多。一年适应，两年扎根，三年可不就花满枝桠了吗？搬来此处已经第四个年头了。木槿蒸蒸日上，我正在迅速老去。三年前，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的头颈被卖家齐齐斩断，只是为了好运输——她光秃秃的，干糙糙的，不知死活，我看了好不心疼，后悔不该从网上买她，为了我的一己之私，让她饱受掘土刨根之苦，离开生养她的土地，原本她活得好好的。
起初，我把她种在院子里。春天来了，树皮开始发绿，泛着光；日子一点点暖起来，她的叶子就一片一片长了起来。我正欣喜她活转过来，老妈来了，说：“你怎么把她种在院里，招蜜虫。”我一想也是啊，反正房子后面的地空着也是空着，索性移她出去好了，那里又对着窗子。移植相当顺利，因为她还没在土里扎下根。不过我真怕自己折腾坏她，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趴在窗子上看几眼，一得空就踱到房子后面东看西瞧。我冒着被人当成神经病的危险，老在一棵不知死活的树苗苗旁转悠。
这说法不是空穴来风。树苗刚拿回来那会儿，见面就招呼的邻居就问：“你买的什么呀？”“树。”我这么回答他的时候，他就用不解的眼神看看我，走开了。他凭什么不解呢，当枇杷熟的时候他不也天天往楼那边的树上瞅，像在看护什么似的？而且一看见我和孩子来，他比平常更热心地招呼，几步走到树下揪几个枇杷塞给孩子。他摘果子的样子好像果子就是他家的。后来这想法得到证实，那枇杷树确实是他家种的，果然，自家的就是自家的。既然如此，他家能种树，还吃了这么多年果子了，我为何不能种上一棵半棵的？挪树的那天，我拿着铁锨很笨地在屋后挖坑（天地良心，不是我笨，是铁锨中间有道裂缝，一使劲就呈断裂的姿势，自然好使不到哪里去）。另一个邻人也来问“做什么呢”，我说“种树”，他也满脸疑惑，神情一出等同于无话可说，转了几圈走开了。不用他说，我也承认自己是个怪人，成天净干不着边的事儿。
种下这树的第一年，也就是2014年，她安然度过漫长的夏天，并且在中秋节那天出其不意地开出第一朵花：高兴之余，我生怕这朵花成为当年的最后一朵，恰好那天又适逢白露节气，然后我隆重地，不，煞有介事地，拍照纪念，全然不顾那朵花上有残缺……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她陆续又开出三两朵花——到底几朵，记不清了，惜花的拍照精神也消失殆尽。
第二年（2015年）夏天刮起了大台风，这棵树和狂风暴雨做着无畏的抗争，几个回合下来，往西北方向无限倾斜，最后完全歪在一边，匍匐在地……我心里那个急，巴望着台风快走，不然我的树就玩完了。虽然没有台风的日子太阳过于毒辣，热得不太好受。听说台风要来，环卫人员就忙急忙活地捆绑路边的树木，而且只往一个方向捆绑，难不成他们都知道台风往哪个方向刮？打心里说我不希望台风太多，造成的多少不利影响先不说，光是个中“不可预测”得把多少人给忙活死。
大风大雨一走，我就跑到木槿旁，脑子里想着“就凭我一己之力吗”，手轻轻一扶，她竟松松地站了起来——泥土竟这般松软？我一阵窃喜。与此同时，我想起这棵树为什么迎风就倒了，八成因为脚下的土地不结实。难道忘了从春天开始就给树木疏松土地的叔叔阿姨了？他们太勤快，隔三差五地就来；这棵小小的木槿跟周边三株灌木比起来实在要高出许多，而且枝叶扶疏，头重脚轻，太招风；更重要的是那几株已经扎根此地三十几年了。所以当务之急，是解决根基不牢的问题。端正好她之后，我就在她周围的泥地开始了跳跃运动，然后来段原地踏步，想把她的落根之处“夯”结实。这么一来，就引来了好奇之人。于问答之间，再一次验证我的怪癖，不干正事儿。接着，我用毛线搓了一条长绳，用长绳圈住木槿，系在窗下的空调外机架上，以防她再次扑倒。给木槿上了绳索之后，松土除草的叔叔阿姨面临多大的不便哪，他们修剪这片草地，每回得绕过绳子，以致有天一个大叔（急性子大概，开割草机的一般是男人）解开了绳索。我回家看到萎顿在地的绳子，不厌其烦地重新系上。一而再再而三，几次三番，直到这年终结。
一系列事件之后，叔叔阿姨们，虽然勤于给区域内的花草树木剔头刮脸，对这棵木槿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势，保持整体形象的同时，又照顾了个别。对此，我衷心地感谢他们。我见不得花木修整的工作，特别是春天，新长的枝叶和花草，在各路机器的轰鸣声中瞬间与母体分离，弥漫着的青草味诉说着各自的不幸遭遇。但这又是不得不做的活动，不然，不管花木还是野草一概地疯长了起来，和荒郊野外消弭了区别，显然对大局不利。不利的局面当然是不能容忍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人类活动的范畴，就得体现人为的价值。换句话说，不管是花草树木，还是人类自己，都得修整不是？虽然我崇尚自由发展，可是为了木槿长得高大些，我也学着捯饬。还别说，自打今年春天对她实施了低处打枝杈的活动，她显然蹿高了不少，不用趴在窗前，也能看到枝头的绿意和紫花朵朵。这多好哇！但对看这篇字的人来说，就不是一件好事了：从三年前的她啰嗦到眼下，我一直在讲这棵不起眼的小树。正像开头所说的，这棵树开得正旺，又是大热的天儿，她在窗外摇动着，不由己地就说起了她。既然无聊到了这步田地，我在迅速老去已是确诊无疑了。
其实说到底，老妈不知道，窗外的木槿也不知道，我的本意是想种下南方的木芙蓉，结果到手之后越看越像小时候老妈在院子里种过的木槿，果不其然；唉，网上个别卖家的如实描述啊，信就对了。
她是木槿，没错。可是阴差阳错，几年下来，我越来越喜欢她了，直到认为她比南方的木芙蓉好看有用。当然，不可避免地，我再一次陷入一犯再犯的庸俗当中。
2016年7月24日。星期日。天热。无聊。
审核编辑：远牵 推荐：远牵
送花(0)
收藏(0)
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