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中发散:一缕无处不在的先锋余绪

解读笑秋的小说《破案》

作者:远牵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7-08   阅读:

  
  日常生活中人们但凡言及破案,似乎就等同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很紧张的事情,很神秘的事情。醉里笑秋(1)的小说《破案》就做了一个这样的局,不同的是,随着案子的那些若有若无的眉目一点点明晰,那些似是而非的嫌隙也跟着悄然收场,所有举重若轻的那些又重归于沉重,所有举轻若重的那些也像尘土一样四散飞扬,破案的最后结果是案子不破而破,大家的日子终于又可以相安无事,你我依旧各就各位,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而其中人物内心感受到的滋味却已全然不同。
  所以这个破案之“破”,颇有深味。这个“破”除了破解,还有打破常规,突破,捅破,撕裂,残破,破鞋,破落户,破不咋样等各种意指;“破”中又有立,有缝合,有重塑,有开启,有新生。破案就像是作者构思运笔的那个杠杆的支点,它将生活中藏匿在各个角落里的包袱都一一尽数抖搂,让观者心知肚明,如此,破案其意自现。
  单从小说的阅读难度上来说,《破案》在我看来当属先锋小说无疑。作者以老练而非激进的先锋小说写实笔法,使如我这般对先锋小说一向持敬而远之态度的读者兼写作者终于克服了对文本的畏难情绪,在反复回味后,基于它“将形而下的日常生活与形而上的抽象神秘融为一体,通过表现个人在现实中的无力和冲突,他们得以缓解现实与内心之间的巨大张力,免力维持生活的平衡。”(2)我将它归于了一种“先锋文学的余绪”之作。
  下面来仔细梳理一下这些先锋余绪的若干方面
  从叙述语言上,作者呈现的是一种不动声色,貌似不着边际的表面化叙述形式,从母亲纳鞋底听到弟弟传话说警察到村里来破案,到三婶家新媳妇引出案情报案,再到警察例公行事调查,又到丢失的东西自己走回来,这所有的叙述都不着痕迹,从这些客观而庸常的写实中,“作家获得了一种现代性的能力,坚持了对历史、对现实的秉直书写,或者变形记式的旁敲侧击,坚持了对于人性的光明与共同探求,甚至也抵达了对于人类共同的各种忧患的书写,对于生存与存在的哲学追问”(3)。而庸常的表象下是各色人物的暗流涌动,新媳妇婚前婚后的风流史,堂哥家宝及其情敌,阿光狱中与高个警察的莫逆之交,阿光受警察信任却遭村人怀疑,母亲平静做鞋的画面意味深长,就像破鞋要换作新鞋子,生活还要继续,对每一个在场者细致甚至于琐碎的叙述中,表现出来的却是那些真正发生着的故事,而这故事其实并不在叙述的现场,而在叙述的现场之外!这就使《破案》的语言产生了一种言外之意的奇效。但这样不厌其烦的叙述除了对案底交待了模糊的背景之外,更多表现出来的是介于现实与个人之间,那种充满了强烈的自我怀疑的态度,“你是一个非常渺小的自我,而你周围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存在你,两者不成比例”(4)这种无处不在的体现先锋余绪的叙述语言为整个破案事件罩上了一种意犹未尽的深幽色调,确实值得人慢慢嚼味。
  从叙述视角上,作者基本上是以第一人称来表现了我周围村子里形态不同的各色人等,安祥的母亲,童稚的弟弟,从没抢到喜糖吃的弟弟身上又交错了第三人称视角带出来了案子的女一号,报案的三婶家的新媳妇,然后警察登场,高个儿的,胖的,年青的,三人合力办案使更多的人物出现,男一号家宝堂哥,爱显耀的退伍军人李明,其中的道具有鞋,糖果,失窃的花边,黑手枪,山寨警服并电驴子,人物与道具的齐备构建了这个山村意象的大体轮廓。随着破案调查的展开,作者弱化了第一人称视角,而以更开阔全能的第三人视角去深入地体现人物,于是我们知道,原来那新媳妇叫翠花,因为长得漂亮让家宝得意,也不免让村里的男人李明和阉猪佬等产生非分之想,并且家宝因为打麻将欠了:“山寨警察”阉猪佬的钱,然后家宝和阉猪佬一顿扭打,表面上因为胡牌,实际则是因为家宝痛恨阉猪佬说他自以为捡了个宝,其实只是捡了个破鞋的事实。这时侯,警察取证时发生的被子下的白手绢,新婚之夜老樟树下的哭声,阉猪佬打架时屁股正压在新的帽子上,这些细节仍旧在作者的第一人称视角之内,只不过将这个视角的镜头拉远,用了第三人视角去做近景补充处理,这些一远一近,或明或暗的细节场景,作者只是做了平面化的原始罗列,没有任何加工,但在这前前后后的视角交错切换中,复杂纷俗的山村乡情已跃然纸上,人物之间的蛛丝马迹也水落石出,一个小山村里衍生的各层关系的裂隙曲委已昭然若揭。
  体现作者真正意图的叙述主张基本上是在小说的后半部,在这里作者又回归了第一人称叙述,并且重在刻画阿光这个人物。大家一致认为案子最大的嫌疑人是李光,就因为这个以前盗窃入狱的族人前半年刚刚提前出狱,还因在堂哥新婚之夜,阿光还忙前忙后帮忙,而且闹新房的当晚喝得酩酊大醉。三婶甚至披头散发地在阿光门口刻毒谩骂,打酱油的角色李明此时也添油加醋。但是当阿光被警察调查时,让人们意外的是,原来他们竟有一段深厚的交情,高个儿警察对阿光的狱中关怀让阿光获得了重心做人的新生,因为破案二人重逢,高个儿警察对阿光的改过自新有确定的信心,于是一场案件调查变成了两人的重逢,作者虽然没明说,但这时侯我们才意识到原来阿光闭门外出去熬夜打猎只为给帮助过自己的恩人送一点山里的野味。当晚饭后高个儿警察把另外两个办案人员打发回城后和阿光消失在后山的林子里去去一起打猎,村子恢复了往常的秩序。最大的嫌疑人破除了嫌疑,生活回归了生活它应有的秩序和原色,母亲仍旧在平静地纳鞋底,失窃的东西自己又回来了,一切都耐人寻味。
  小说《破案》至少体现出了以下几个明确的文旨:
  (一)庸常生活表象下往往隐含着不可思议的暗流涌动,每个人的自身都体现着某些不可解决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讲,《破案》其实是一个广泛的普世命题,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个案的现实存在无不需要每个个体去努力寻求自我破解。
  (二)对于书中的具体人物来讲,每个人物都有其存在意义。细究下来,由破案阿光重获了新生和希望,家宝痛哭流涕后也只好认命收场,名声不好又厉害的漂亮新媳妇要沉思检点一下自己的行为,她也更需要修复自己“破鞋”的坏名声,而母亲恬静纳鞋的画面恰恰就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最好参照。至于差点让风流的新媳妇看上的年青警察在办案业务与做人上亦有高个警察这样的目标看齐,这些表达是生活偏暖的底色。而另外一些人,那个爱装扮成警察模样的阉猪佬,好吃又好奇的弟弟,爱显摆又有点好色的李明,维持破案秩序的胖警,爱开荤玩笑的阿寿,代表的是一种惯有常俗的存在,破案于他们只如蜻蜓在水上用力一点后漾起的微澜,他们是芸芸众生中的大多数,他们各自的生活不会因破案面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他们代表着现实一种顽执的存在方式。最后的人物是三婶了,作为家宝的母亲,对于家里发生的麻烦,她缺乏长辈的清醒理智,在阿光家门前的撒泼失态表明了她的愚蠢庸俗,当看到案子要不了了之了,她只有不解和恚愤,当失物自己又回来,恐怕这三婶心里只有高兴,这其中的原委,她是不会明白的,或者是要很久以后才能明白,三婶这个人物虽用墨不多,但她身上体现的是这个闭塞的山村中最落后无知的一面,她同她的儿子家宝是最让人无奈的一组可怜缩影。这三层人物的交互映衬,构成了一挂笔调简洁洗练,冷峻苍茫而有大片留白的山村风情素描。
  (三)作者一直不动声色地在旁观着,叙述着,他不带感情,只尽量忠实地还原了山村的真实风貌。但作者的笔墨必定是希望有所表达的,或者说作者视角的取镜绝对是有选择的。先锋作家韩东曾说过这样的话:“把握住自己最真切的痛感,最真实的和最勇敢地面对是唯一的出路。……我们是那样地犹豫和矛盾,藏污纳垢,时而敬畏时而痛苦;我们是欠缺的,不完满的,虚伪绝望,同时又对人世间的快乐充满眷恋。”。(4)作者不露感情的叙述虽然客观真实,但同时也让我们发现作者内心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作者用这种方式表达了一个游走在先锋文学余绪中的作家对现实最直接和最真实的不接纳的拒绝,然而又充满无奈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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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沁芳闸   精华:沁芳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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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副主编   沁芳闸:
笑秋的小说写的好,作者解读的更妙。很多人原本是被《破案》二字吸引过去看小说的,当看到长长的还原乡村景象各人隐藏在表面动态下的内心活动这些文字时,有些看懂了有些会纳闷。而今天,通过作者的解读,不但一幕幕还原了小说的场景,更让读者的思路清晰起来。读完,不禁会说,原来如此,并且会产生重读小说的愿望。这就是好文字。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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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6

  • 烂文制造者

    忙于几个大专题,故而来迟,实在抱歉。谢谢牵远的解读!
    就我而言,能营造出一个大家都喜欢读的小说我已经非常高兴。破案要的不是结果,但人性的展示却是我特别注重的地方,一个故事能刻活很多人,我想是很过瘾的事情。
    谢谢牵远,加QQ:25321322

    2016-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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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牵牵写得好。

    2016-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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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旬

    写得好抓人啊!

    2016-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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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韵无声

    牵牵辛苦了~

    2016-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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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沁芳闸

    牵牵老师解读笑秋老师的文字我是第二次读到了。说实话,这篇感觉比上篇更好。

    2016-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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