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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引

作者:木桩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7-04   阅读:

  
  我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我,十年前的那个意外功不可没。
  南风却看透我的虚伪。
  我本是我。
  天生凉薄。
  Charterone
  十二岁那年我初见南风。
  父亲去京办事,一去三个月,杳无音信。归来时,除了跟去的一干人等,身后,还牵个不大不小的
  拖油瓶。
  而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失去了母亲。
  死的多么是时候,她刚死,父亲就堂而皇之地把私生子接回了家。
  我记得我躲在家里的那个大榕树下窥探那浩浩汤汤归来的队伍,锦服貂裘,葳蕤生光,一直铺耀到
  尽头,灼人的眼。
  父亲本是文官,因在朝野里跟了从武的王爷,那几年里行事都带了点戾气,杀伐果决,旁人鲜少近
  得了他的身。我看着他护在身后的小男孩,直到小厮在一旁低低地唤我回神。
  父亲唤道:“南儿,过来叫姐姐。”
  躲在他身后的男孩子有一张酷似父亲的脸,闻言毫不扭捏地走上前,道:“姐姐。”语毕,还故作
  成熟地作了一揖,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他们笑,我自然也得跟着笑。
  那男孩有一双伶俐的眼睛,看着众人仿佛看着世人,明暗分明,又好似蒙昧无知。
  我笑着笑着。突然想起母亲蜷缩在九泉之下的亡灵。
  按惯例,父亲需要守丧三年。
  任他有多么的狂妄,也不敢至祖训于不顾。
  但父亲毕竟是父亲,三年服丧期一过,立即完婚,把流言蜚语拦截在大红榻前。
  然而对象竟然不是南风的母亲。我记得那女子眉眼间有一颗朱砂,笑起来甜蜜无比,把父亲迷得神
  魂颠倒。虽身份低微却总好过妓女,想来也是,风尘女子自古薄命,哪个不是可宠一时,不可宠一
  世?
  权且当做个笑话看吧,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也再懒得去讥嘲留意南风的反应。
  婚宴当晚,住宅燃起熊熊大火。
  我因偷跑去祠堂为母亲守灵而躲过一劫。等听到哄闹声出门去看,逆着这作鸟兽散的人群望去,只见火光冲天。祖上三代积攒的家业,被父亲败得连渣都不剩。
  后来我才知道朝中政局动荡,王爷一夕政变,铩羽而归,第二天满门抄斩。
  父亲一向与王爷交情匪浅,危情步步紧逼,他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搂着王爷送他的女人满心欢喜地
  新婚燕尔。
  我原以为他只是糊涂,不识审时度势,后来才发现他是真蠢。
  南风被他拼死救了出来。
  男人被活活烤成了焦炭,死死护住怀里的儿子,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死去。街坊感慨:父子情
  深,真令人动容。我静默在街坊路人的感概声中,只觉万籁俱寂,四野无声。眼前的断壁残垣上依
  然留有星星之火苟延残喘,然而家已不再。
  我突然有点好奇。
  他至死都不忘救出他儿子。
  那么我呢?
  他不知我逃跑出家,当他义无反顾地冲向南风时,可曾为我犹豫过一分一毫?哪怕只是想到过,他
  相伴十几年的女儿,正在漫天汹涌的火海里,一点一滴地化为齑粉。
  Chartertwo
  十五岁那年我终于成为真正的孤儿。
  以前生养在大宅子里,总想瞧瞧外边的天,死都不愿意被拘束,不允许,就趁着夜色偷跑出去。现在多好,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父亲的案子官府不愿多管,只说是天灾人祸朝廷给了点抚恤金就草草结案。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开。其实也不需要收拾,基本上不该烧的都烧完了,留下的东西要么没有用,要么带不走。
  南风推开门进来,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行李,道:“你不可以丢下我。”他伤刚养好,说这话时尚且气息不稳,但那双眼,直直盯着我,墨黑色的眸子里射出清冷冷的光。
  我冷笑出声。
  他和我相处三年,不管人前人后,都讨喜地喊姐姐,哪一次不是以天真烂漫的孩童形象示人?他演技极精,他演,也逼得我跟他一起演,硬是演的这一家子,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他是天真无邪的弟弟,所以我最差也必须是得体大方的姐姐。表面的世界和背地里的世界在白天被撕裂,在夜晚又极速合拢。
  父亲喜爱他,小厮也被他收买,人人都知家里新来的小少爷玲珑讨喜,正得老爷宠爱,争着讨好巴结,人人都嫌弃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个性木讷,性格阴沉,不食人间烟火。
  正所谓画皮画骨难画心,演了三年黄粱美戏,他一朝失势,便撕破戏皮。
  “你说我凭什么?”我冷冷地问。
  他笑道:“你甩不掉我的,姐。”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但自那以后我果真没甩掉他。
  我试过很多办法。我想我是真的讨厌他,以至于我用尽了我能想到的最恶劣的语言,最残忍的讥讽,甚至于把他卖给人贩子这样恶毒的想法我都有过。但这些办法,无一奏效。对于我所有轻蔑的嘲讽以及激怒他让他滚蛋的尝试,他都以相当轻描淡写的态度给予回应。我最后愤怒地大吼,“南风,你的自尊心都被狗吃了吗?!”
  他耸耸肩,回应道,“我和你持相同的想法,姐,同样,我认为你也具有以上你所说的那些品质。”
  他歪着头,狡黠地笑,“毕竟,我们来自于同一血脉嘛。”
  多次尝试无果后,我索性放弃了甩掉他的想法。人世远比父亲那个大宅子里上演的悲欢离合精彩得多,也要冷漠的多。那时的我没有任何的求生技能,寻找路途活下去才是最最紧要的事。有件事情我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在求生这件事情上,南风比我有经验的多。我不曾惊讶于他的世故与老练。因为我笃定他有一个比我更加精彩纷呈的童年。我怀着恶意揣测道,丝毫不感到同情。
  事实证明,两个半大的孩子混迹在苍茫的人世,前路一片坎坷与渺茫。南风再精明,我们依然免不了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而且,我当然不愿意依靠他来求生。稍稍果腹之后,我常常冷静下来思忖之后的道路。走亲访友自是不可能了,父亲犯的是重罪,人人自危,朝野这边稍稍沾亲带故的亲戚不可能施以援手,而外公外婆那边,母亲嫁给父亲时和家族断了关系,加上山高水远,去投奔他们也是希望渺茫。
  我禁不住一声叹息,月色皎洁,南风在一旁睡的安稳。我们歇在一户废弃的茅草屋里,前夜刚下了雨,屋里湿气很重。我从镂空的屋顶望出去,一轮新月当空正悬,我看着看着恍然间就想,我会不会流下泪来。恍然间又回过神来,又诧异于自己的想法,免不了唾弃自己。
  白天被雇佣我们的大户人家赶了出来,这次赶我们的是户主的姨太太,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狐狸精,一脸戒备,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南风拉住了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赶出了门。
  “得,第三次了,”南风双臂交握,看着我说。
  “没有人会雇我们的,”我说,每次都被各种各样的理由赶出来,“走吧。”
  “走啊。”我回头去叫南风,发现他正远远盯着一个人看。
  那是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不,比我们小一点,在捡被路人扔掉的包子吃,那包子很脏,但他啃得津津有味,我别过眼,去拽南风,“走了!”
  南风走上来,对我说,“我刚刚顺出来的馒头省着点儿吃,如果找不到东西吃,不出三天,我们就会和他沦为一样的命运。”
  一样的命运。
  “所以,姐,”南风看着我,一贯轻微嘲弄的语气,“麻烦把你的小姐脾气收一收,当真正面临生存问题的时候,一手体面,一手果腹,请问你选哪头?”
  我望着皎洁的月色,久久凝望,我选哪头?
  十六岁的我拖着个拖油瓶独自讨生活,兜兜转转,吃尽苦头。
  一个凡尘女子在人间求生能有几条路?体面与果腹,我选哪头?
  就这样想着我拐进眼前的醉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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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白玉兰   精华:白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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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白玉兰:
 秦淮河畔纷纷攘攘的背后,是一个封建大家庭的兴衰与没落。小说以“我”和同父异母弟弟“南风”的纠结的关系发展为主线,折射出了那个时代官场的裙带关系;封建大家庭里的男尊女卑;以及父权在家庭中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文中温情的一面是“我”的薄凉最终融化在了君尘的爱情里,结尾让人心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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