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仪天的大部分作品与现代生活无关、他诉说的故事和人物,对于大多数当代城市人来说,遥远而陌生,同时,他又用同样陌生荒凉的语调去诉说那遥远和陌生。唐仪天的散文总能让人从古朴的人生长旅中悟出一种现代渴求的属于精神层面的缺失,总能让人读出一种牵动记忆、追索遗忘的意味,总能让我们回归到一个古老的存在着却往往被忽略的话题,那就是人为什么活着,活着的最终归宿是什么?
唐仪天的写作赓续着亘久的散文传统,他直接而丰饶的生命体验来自边地和田野,以西北中国农民在苍茫大地上的生死衰荣,衰荣掩抑地揭示了“活着”的真理。他的语言明澈、激越、沉着,充满了悲慨兴怀的忧思感,体现了一种以人类学、哲学为本体的现代忧患意识。
唐仪天和所有现代散文作家一样,甘于孤独寂寞,色彩缤纷的外部世界没能打动他的心。他回归自我,以一个现代文化人的良知,用自己的心灵把握生命的自由自觉性、坚守主体内在的文化理性和生命神性,用散文表现个性化的生命体验。他的散文独特性还在于:他对人本身的生命和命运有着异乎寻常的关注热情,也对生于斯长斯的唐家湾大地有着深切的热爱和关注。他在行走中眷望故土,在生活中心神遨游,对个已及其周遭的事物和生命表现出叫人共鸣的同情和怜悯,大悲大合的气度,精到的语言进入和准确的命中度,都叫人肃然起敬。
唐仪天的散文让人们看到了我们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流着脓和血的地方。这正是那些娇嫩的人们不愿看的东西。几千年的文明并没有让人们学会人对人的最起码的尊重,最起码的爱。我们脚下大地的残酷教训不但没有使人们认识到尊重人的重要性,反而被用来学习如何升官发财,如何冷漠对待人世间。而唐的散文试图唤醒沉睡在人们心中的善良。
可以这样说,西北是荒凉的,给人的总体感觉是苍凉的,但是,这些恰好激发了西北人的艺术才情,在艰难的生活中,他创作出了那么多精美的散文,他因此生活得不乏开心,不乏满足,不乏乐观豪爽。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唐仪天对他生活的西北,特别是对他的家乡民勤爱得确实很深沉,他是在以一种痴情楼抱西北,痴情拥抱家乡民勤的姿态写他的散文的。唐仪天创作着苦难散文,而他所走的文学之路,本身就是一次苦难的跋涉。他为了他的苦难文学遭遇了太多太多的苦难,苦难是悲剧,苦难又不能成为悲剧。唐仪天就是这样一个擎握着苦难的火炬,向文学高地奋勇攀登的真正殉道者。一步紧随一步的苦难炼历着他、锻造着他、磨砺着他,使他越来越接近高处。
倘若有更大的平台和载体,唐仪天的作品影响力会更大。可喜的是,民勤县已把唐仪天作为当地在文学创作上的一面旗子,从这一点来说,唐仪天又算是幸运和幸福的。
唐仪天是一个苦难出身的农民散文作家,生活的磨难赋予他丰富的情感世界,同时他又读了许多书,有着扎实的文化储备。他不同于许许多多盲目的苦难者,他是个清醒的苦难者,他明白苦难对于生命的提升作用。苦难使人成为人,但苦难却不是人类追求的目标,相反,人类梦寐以求的是彻底的摆脱一切苦难。如果唐仪天仅仅停留在苦难体验的生命层次上,他无法走上文学的巅峰,精神的辉煌。
对唐仪天作品的评价,作为他的文学同道,如何提得中肯,由衷,读者心中各有一杆秤。我期待不久的将来,唐仪天如一只西北的苍鹰,翱翔天空,飞得更高、更远。可喜的是他的苦难意识已隐隐透露出了宗教意味。
走吧,这是一条漫长无尽头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