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社会的诚信度还不够高,所以才会频频发生这样的怪现象——借钱的时候是“孙子”,还钱的时候是“爷爷”。按照常理来推断,债务人之所以迟迟不能或不愿偿还债务,大都是因为债务的数额较大的缘故吧?如果债务的数额较小,那么债务人偿还债务的可能性是不是就很大呢?我的经验是,那也不一定。我与借钱的人打过不少交道,其中有几次特别有意思,所以印象很深刻。
1994年夏天,一个姓陆的同学来找我,他很诚恳地对我说,你看,上次借的50块钱还没有还你,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手头有点紧,你再借给我50块,下个月开资我还你100块,你看怎么样?是人都爱面子,求人不易啊!我脑子一热,又给了他50块。说来也巧,第二个月发工资那天,我与陆同学相遇了。明明看见他刚领了400多块,可他却当没有看见我一样,拔脚就走。我生气了,拉住他,要他还钱。他老兄真行,楞是睁眼说瞎话,没钱!那时候咱还血气方刚,见好说不行,就准备动武了。这时候一个姓韦的同学出现了,认真地跟我打包票,你放心!下个月他保证还你,他不还你就来找我。我听他这么说,信以为真,就让陆同学走了。谁知从那以后,我这两个同学竟然凭空蒸发了,到现在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还是1994年。秋天的时候,我三弟到我工作的地方来玩,顺便领人去探访一位姓杨的狐朋狗友,并在那里吃了一顿午饭。三弟饭后向我吹牛,说楞是把杨吃怕了,三个人一顿饭喝掉十五瓶啤酒,还意犹未尽。我三弟前脚刚走,杨就登门了,说想借30块钱,下个月就还。我想了想,念在他是三弟的朋友,就借了。没想到,此后杨再也没有提过还钱的事。我后来分析原因,看来杨并不是来借钱的,其实他是来向我讨回那15瓶啤酒钱。
没办法,又要提起同学。1995年秋天,我因为经济上周转困难,就跟住在隔壁的一位同学借了200块钱。那个月开资的时候,单位让每个人都买了200块国库券。因为剩下的钱仅够生活费,我就向同学说下个月再还他。谁知他打了个哈哈,说不要紧,其实国库券他也要的。那时候国库券利率高啊!我听他这么说,知他很在乎我这两张国库券,就一咬牙拿出来给了他,就当是借了高利贷吧。就是这个同学,后来跟我抱怨说,因为现在的人太坏了,交不到真朋友,所以他和他老婆都虔诚信佛了。我听了只是笑笑,没有做声。
煤炭行业最不景气的时候是1998年。像我这样非生产一线的职工,挣的钱仅够维持生计。有一次单位里破天荒地给每位职工发了200块奖金,第二天,一位姓蒋的工友就开口向他的铁哥们借钱,没想到那个人立马一口回绝,并把皮球踢给了我,叫蒋找我。蒋于是又转而向我借钱。我虽然不太想借,但因为碍于情面,所以还是答应了。一直到2003年,蒋才来找我(1998年10月他就下岗了),一边不停地吞云吐雾,一边向我吹嘘他与人合伙做装潢的光辉业绩。他本来已经有一个女儿,下岗后又偷偷地要了一个男孩,看样子经济上的确是不错的。说出来真是令人难心置信!蒋掏出200块钱来,却只给了我100,另外100又揣回上衣口袋。然后他就泰然安坐,直到我请他吃了晚饭之后才离开。其间他说过一句话,我至今没忘——看透别讲透,都是好朋友。我心里一凛,想起曾在某人面前鄙夷过蒋的为人。看来,因为我早已把话挑明,所以他就干脆把小人做到底了。
所以说,债务兑现与否,不在于数额大小,关键还在于人格。比起那些豪爽侠气敢做敢当的男人来,我前面提到的这些男人(当然蒋除外,他是名符其实的无赖)的确是“小”了些。他们之所以会那样,很大程度上其实还是因为一个“穷”字啊!如果是现在,他们也许就不会因为一点点钱而人格扫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