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有趣的老头儿 如果哪天你在路上看到一个右肩扛着鼓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左肩挂着一大串钥匙的膀大腰圆的外国老头儿，你不用怀疑，他就是我曾经的老板约翰。为什么他总是扛着一个红色塑料袋，而且丝毫也不觉得累呢？要知道，那里面可是装着十几万元人民币现金呢！身上总是带着大量现金，约翰难道不害怕被打劫吗？是的，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义乌的治安非常好！繁华地带几乎每个路口都有警察。
约翰一直认为中国人缺乏诚信，事实上他确实有道理。比方说，当我们拿着样品找到一家公司，问是否可以成批加工时，负责人就会立刻把订单接过去，一再声明没问题。约翰很爽快，当时就会把百分之五十的定金付给对方。可是没过多久，那家公司就会打电话过来，说他们无法完成加工，要我们把定金拿回来。很显然，那家公司在这里充当了皮包公司的角色，如果找到了下家，他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赚取可观的中介费；如果找不到下家，他们就把定金退回来。还有的情况是这样，对方完成预订的加工任务了，但是质量上根本无法和我们提供的样品相提并论。有的人会问了，起诉对方违约不就得了？道理当然是这样，但问题是你手里根本就没有协议或合同。很多义乌人是没有合同意识的，或者说他们是故意把合同省略了。不管是用工也好，还是加工也好，义乌人几乎不签合同，所以他们不会受限制。据说义乌现在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了，义乌人有的是赚钱的机会，所以得罪或失去一些顾客并不会让他们感到害怕。
在中国不管是干什么，约翰都坚持现金结算。一次，我们到一家公司去收账，对方的女老板要求从银行转账，他不予理睬，只要现金。凑巧的是正赶上停电，无法使用点钞机，整整二十万元现金，全靠人工来数。正当我快要把钱数完的时候，约翰却突然担心那些钱里有假钞，于是硬要女老板带着现金，跟我们一起到银行去借点钞机来数钱。在银行里数钱的时候，女老板脸色铁青，约翰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脚在地上打节拍。
除了固执之外，约翰的脾气有时候也很令人头疼。平时约翰很绅士，我们一起坐车出去的时候，无论是上车还是下车，他都会主动而又及时地打开车门。但是一旦他发起怒来，天底下立刻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叫骂声了。我第一次看到他暴怒的时候，立刻被惊呆了，因为他一拳就把那张质量很好的办公桌桌面打出一个洞来！我的师父（王姐）悄悄地对我说，别担心，他发完火就会立刻没事了！果不其然，发泄完了，约翰很快又笑容满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被他打坏的办公桌，由他自己用着，那个洞像是一只大眼睛，时时提醒他悠着点儿。
约翰很让人讨厌的一个地方，是每当他暴跳如雷的时候，会把所有的中国人骂得一无是处。后来我们忍无可忍，就和他对骂。我们质问他，你既然那么讨厌中国人，为什么不离开中国回你的法国老家去？他立刻哑口无言。这恐怕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了，老板和员工先是吵得天翻地覆，接着又和好如初。约翰对我们从不记仇，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是男人，而我们是女人的缘故。不管吵得多么厉害，约翰从来没说过要解雇我们。当然，我们也不害怕，因为我们和他之间并无合同约定。高兴的时候就继续做，不高兴的时候立刻就可以走人。在义乌你不要指望哪家公司会把你当成终身员工，因为他们轻易不会和你签合同。只要在义乌呆一天，你就要随时准备着被解雇，或者说跳槽。
一次，约翰的女儿到中国来玩，说到他的坏脾气，王姐打了个比喻：“他的脾气呀，就像女人一样，每个月总有那几天！”没想到约翰的女儿竟然对王姐的话高度赞成，一个劲儿地说，哎呀，你的比喻太准确了！是否中国和外国有许多的不同之处，才造成约翰总是发脾气呢？从他女儿的话来理解，他在外国也是这样的爱发脾气。这就说明他的发脾气，很大程度上是他个人的原因了，这或许是他排解个人压力和情绪的一种方式吧。
女人、金钱和权力，可以说是绝大多数男人活在世上的三大追求。约翰已经六十多岁了，所以他不追求权力，但他追求金钱和女人。约翰常常会问我们，昨天夜里有没有想他。我们就故意捉弄他，问他要我们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想他。他很认真地说，不能用想父亲和爷爷的方式去想，因为他没有那样老；不能用想男朋友的方式去想，因为那样的话我们的男朋友会找他打架；也不能像想儿子那样想，因为他没有那样小；最后商定，只能像想老板那样想他。他恍然大悟地说，那就等于是说，你们哪里是想我，分明就是想我的钱！我们哈哈大笑。
很多男人都爱吹牛，约翰也不例外。有一次我们在外面吃工作餐，约翰忽然指着旁边的两个打扮入时的女孩问我们，你们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吗？我们说不知道。他很有把握地对我们说，她们是服务小姐（风尘女子）！我们惊讶地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把胸脯一拍，很神气地说，我是谁呀？别忘了，我可是一只老狐狸！他的话让我们差点笑到喷饭。
与很多人相比，约翰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很诚实的人。他有时也会耍一点小滑头，但如果被我们识破了，又不肯放过他，他往往就会老实“招供”。约翰对我们还是很不错的，考虑到我和小燕在外面租房不方便，他专门把厂里的一套楼房分给我和小燕合住，而且不要一分钱租金。我和小燕住在二层，约翰常常到三层去，因为那上面有和他相好的女人。听说，那些女人和约翰在一起的时间，没有一个是超过七个月的，因为没有人能够忍受他的坏脾气。义乌有很多这样的楼房，一些女孩在楼上住着，她们的“职业”就是要钓到一个金龟婿，好把自己嫁出去。一次，约翰很认真地告诉我们，楼上的一个女孩很喜欢他，喜欢他开车门的样子，喜欢他的头发。他准备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如果他们同意，他就把这个女孩娶进门。他曾经有过三个老婆，但是都离婚了。约翰已经这么老了，哪个女人会跟他认真呢，都是冲着钱来的。果然，很快约翰就不再提要结婚的事了。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下，他有些生气地说：“她开始管我了，而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还有一次，约翰向我们夸耀楼上的一个女人如何如何漂亮，还是某公司的负责人，而且很喜欢他。一天他带那女子上楼，正巧碰到我和小燕都在房间里。他忙把那女子挡在外面，一再地要求我们不要发笑，否则他就不带那女人上去了。在我们保证不笑之后，他终于肯带那女子从我们门前走过去了。我们看了那女子，太胖了，头发又乱糟糟的。实在忍不住，我和小燕冲到卫生间里哈哈大笑。法国人谈情说爱喜欢搞一见钟情，和我们中国人的日久生情有着很大不同。
外国商家，甚至是一些知名企业，在他们本国是从来不行贿的，为何一到中国就变了呢？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被中国化了。约翰也被中国化了，但他不是行贿，而是已经深谙中国的“朋友”之道，知道有朋友的好处了，知道到一个地方去办事可以找朋友帮忙了，会借朋友的势了。每到一个地方，约翰总会和许多中国人打招呼，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天知道那些中国人有多少是真正把他当作朋友的。一次我们到一个饭店去吃饭，服务生说不能在门口停车，他很有把握地说，没关系，老板是我朋友！没想到那个老板“朋友”并没给他面子，而是让他把车停在较远的地方。他一边停车，一边骂那老板不够朋友，没有预先给他留车位。
还有一次，我们到银行去取钱，约翰也出尽了“风头”。他本来是VIP客户，按银行规定是可以直接到二楼办理的，不必在一楼大厅排队。但是没想到，那天银行以“有重要客户”为由而拒绝他直接到二楼去。银行挡驾不要紧，约翰的火气儿立马就蹿上来了。现在专门有一些叫发泄吧的地方，就是专供心中有气的人去发泄的。这个法国老头儿似乎可以把他到达的任何一个地方当作发泄吧，歇斯底里地发泄。他发起怒骂起人来，和一个泼妇没有什么分别。约翰在银行一楼大厅狂怒地咆哮着，把所有的中国人连在一起用英语骂。大厅里的中国人都用仇视的目光瞪着他。我和王姐远远地站在一边，那个窘啊，简直没法说。后来，约翰大手一挥，对我说：“去找他们经理！他是我朋友！”结果可想而知，他的“朋友”依然没有买账。约翰虽然知道有朋友的好处了，但他却不知道，在中国，借朋友的势，不仅要讲究时机，更要看你自己够不够分量。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落叶半床
送花(0)
收藏(0)
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