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于2013年10月10日,新疆吐鲁番。
八月。在我们婚礼过了半个多月后,八月十六,我们出发,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离家万里之外的边疆。
那时我说:爸爸,离你生日还有一个多月,我们那时可能没回来了呢。
爸爸说:不就是过个生日呀,那么远当然不要回来啊。
还说:跟去年一样,我都不呆家里,去外面呆着,呵呵。
我想的是,虽然提前说了可能不回家,其实以我的个性,爸爸五十大寿,我们回家的可能性还大些,虽然离家很远。
可今天,2013年农历九月初六,我却没有回家。
心里充满了无形的内疚和遗憾。
明明知道爸爸一点也不计较,我想着弟弟妹妹都回了家,心里也像长了翅膀,恨不得立刻飞回家。
这两天一直想的是,为什么不早做准备,国庆前去西安玩上一阵,爸爸生日前回家,不是很好吗?
弄得昨天大半天都心里闷闷的,一直埋怨凌先生来着,埋怨他为何要跑这么远的地方来上班?
他这么努力工作,更多的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家。他从来不这样说,却这样做着。
我跟爸妈这么一说我的埋怨,爸妈包括弟弟妹妹,都是力挺凌先生,说凌先生的好他们有目共睹。
自然,我也只是在不理智的情况下才这样心生埋怨的。
说也奇怪,昨晚一夜的梦,都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在长沙,开心快乐地去参观我们的新家和妹妹的新家。
早上七点半打电话回家,爸爸笑呵呵说了一两句话后就去忙了,平时跟我很能聊的妹妹说:我们先忙了啊,下午再说啦!
到昨天为止,我还在看机票,可是凌先生这一阵,因为工程的进展,休假不便。
想过一个人回家的,终未成行。
妹妹昨天力劝我:这么远,匆匆飞回来又过去,没必要呢。
还说:爸爸知道你们的心意呢,今年是情况特殊,明年,以后每年我们都尽量在爸妈身边陪他们过生日啊!
每次打电话,跟爸爸说上几句后,爸爸就会开始说电话费贵,也没什么说的,先不说了啊。
每次回家,爸爸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极其难得在家呆一天,就算呆上一天,也是不停忙着家务和地里的事。
对自己特别节俭,对儿无私奉献,非常勤劳,性格温良,是爸爸从小到大给我的印象。
小时候,爸爸在矿山上班,上完夜班就会骑着自行车,骑好几十里路回家。
那时还住在老屋,我一听到院子后面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赶紧欢呼着爸爸回来了,马上往外面冲。
那是我童年里最动听的声音。现在每每想起来,就无比怀念,无比温暖,还有无比的幸福。
爸爸笑咪咪的,从自行车篮里,有时候拿出几根油条,有时候拿出几个糖果,我就边开心跟爸爸进屋,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小时候调皮,总喜欢捣蛋,爸爸会在我后面追着我跑,假意抓到了要打的意思,可是从来没抓住过我。
我得意得很,有一次我又不听话了,爸爸又在我后面追,我得意洋洋边跑边说:追不上追不上,追啊,追不上。。。。。。
结果五秒钟之内,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瘦小的胳膊已经在爸爸的掌中了。爸爸看到我愕然的样子,笑开了。
这让我郁闷无比,原来爸爸不是跑不过我,而是一直是让着我呀,丢人,我还一直以为自己能得很呢。
爸爸什么时候都是把好吃的让我们吃,他自己拣我们不喜欢吃的吃。
所以小时候我就知道,给爸爸盛饭时,先在碗底放上一个或者两个荷包蛋,总觉得这样他就能吃点好的了。
后来妹妹长大点了,也学着我这样做。这是我们姐妹俩跟爸爸心照不宣的幸福游戏。
上学后,那时总动不动停电,我喜欢看课外书,爸爸上班回来,经常给我带些作文之类的书回来。
停电的时候,我就在煤油灯下看,爸爸只叮嘱我要做完功课再看课外书,然后会时不时把煤油灯挑亮些。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跟爸爸去镇上,我说木耳好吃,还清楚记得店老板说是八块钱一斤。
爸爸说先不买了,下次要妈妈来买。
然后经过书店,我看上一本绿色封面的作文书,十二块,我拿下来看了看,没说要买。
可是出来的时候,那老板说书给你,你爸已经给过钱了。
由些想起,家里有廖廖几篇我发表在杂志上的文章,爸爸居然一直收藏着,而且在哪一页都是脱口而出。
他望女成凤,淡淡说过几次:你是有天赋的,多写些,就写好了。
写到这,眼角又湿润了。爸爸对我的期望,总是让懒惰的我,一再地辜负,一再地辜负啊。
那次,初二放学后的某天,在路上碰到英姐姐,她二话不说,就把我拉到她家去了。
我心里有些惴惴,说着要回家,那时根本没有电话,我想家人都不知道我去了哪,会急得不行。
英姐姐很有把握地说:下午我就是从你家回来的,你爸妈肯定知道是我在路上碰到了你,然后把你拉来我家了。
我就放心了不少。
快准备要睡觉时,爸爸突然到了,我迎上去还没说话,爸爸一巴掌落到了我脸上,我被打懵了。
这一巴掌的结果是我整整一个多月没叫过一声爸爸,没跟爸爸说过一句话。
后来才知道,那时正是农忙时候,爸爸在矿里上了一晚的夜班后,白天又赶回家耕田,做地里的活。
那天他做事到天黑才回家,没看到我回家,急开了,怕我被人贩子拐跑了。
爸爸累得不行也没顾上吃饭,踏上自行车去外婆家找我。
没有在外婆家,他又一路往姨妈家赶,看到我的时候,他累得已经一句话都说不上了,又生气,就给了我一巴掌。
这是我记忆中爸爸唯一一次对我动手,后来跟凌先生也说过数遍。
我也怄着气,爸爸从来没打过我的,突然打一次,我觉得委屈极了。
还想着,又不是我要去姨妈家的,明明是英姐姐把我拖过去的,问都不问清楚,干嘛要打我?
倔强的我,一直不理睬爸爸也不叫他也不跟他说话。
后来爸爸沉不住气了,跟妈妈说要去学校找校长。他自然是不会去的,他只是想要我叫他,理他了。
我不以为然。现在倒记不起来,我们是怎么和好的。爸爸说:这女儿,够倔。
初三的一天中午,我心神不宁,只因为生病请过病假的我,那天莫名其妙地,无缘无故请假回家了。
还未到家,在路上碰到六奶奶,她说你爸爸出事了,矿里瓦斯爆炸。
跑回家,家里空无一人,静悄悄。妈妈已经赶往爸爸住的医院了。
我心里慌得不行。
所幸一段时间后,爸爸出了院,回家来了。
那天放了学我从马路上下来,就看到厨房里的爸爸和妈妈在一起忙碌。
我半天没叫爸爸,只是看着爸爸那受过伤留有疤痕的脸,突然就无语了。
长大后说起这件事,不得不感叹血缘的神奇,这就是亲情的心电感应。
师范三年,我只有寒暑假在家。如同每个一年四季,不管夏天炎热,冬天多寒冷,爸爸总是风雨无阻,辛苦劳作。
那时候的日记里除了写爸爸的辛苦,勤劳,还写满了心疼。至今也是,我心疼爸爸,心疼每个让我自然心疼的亲人。
在电大时,爸爸有一次给我送衣服来,我接过衣服后他就欲走。
他说:不想让你在同学面前没面子。
他总是穿着破旧的,专门穿来做事的衣服,以前是,现在也是,哪怕是现在我们做儿女的给他买了不少新衣服,他都舍不得穿,说天天做事的,穿这么好的衣服干什么,随便一穿做事自在方便,不必要小心翼翼的。
那天听他这样说,又看着他骑着自行车转身离开的背影,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爸爸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的虚荣心,不管他穿得如何,他就是我的面子,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