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元丑
　　他缓缓睁开双眼，偏过头，只见幽暗昏惑的屋内一灯如豆，照在苍凉的四壁上，更显消瘦。
　　自己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遽然，一阵剧痛从脑中传来，差点又昏厥过去。
　　“你醒了？”淡淡的声音来自昏暗中，是一个女人，因为光线太暗的缘故，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他感到脑中一片空白，听到有人说话，心下一宽问道：“请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在何处？”
　　那女子款款走近，在火光中显出一张绝世容颜，让他不禁久久怔住。只见她面带微笑道：“我是在山脚下发现的你，看见你时，已经奄奄一息。至于此处是哪里？虽然此地荒芜人烟，但还是在秦国境内。”
　　“哦，”他捶捶脑袋，“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呢？”
　　那女子思忖了一下道：“应该是你从山崖上跌下来，撞了脑袋，丧失了记忆。”
　　他一阵愕然。却听得那女子又道：“你放心吧，小女子祖上世代行医，定能根治少侠的离魂之症。”
　　他坐起身来抱拳一礼道：“多谢姑娘！”
　　女子莞尔道：“不必客气，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小女子姓楚，名冰颜，少侠可直呼姓名即可。”
　　“只怕唐突楚姑娘了。”
　　“我乃乡野之人，本就不在乎什么繁文缛节，少侠也勿需客气。”楚冰颜看上去虽然楚楚怜人，但是谈吐间却又一股连男子都不常有的直率。
　　他微感汗颜，只是一笑。
　　“少侠对自己的来历可否有一点模糊的记忆，比如你叫什么名字？可记得家乡的一些事情或是景物？”
　　他想了想，脑袋又是一痛，不禁大叫出声。
　　女子赶紧俯下身来在他脑上找准穴位一抚，他登觉疼痛立即消失，不禁又惊又奇，对这女子的医术敬畏了几分。
　　“实在不行就别想了，恢复记忆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要循序渐进才行。你身上的内伤还需静养才可痊愈。”
　　“好的，有劳楚姑娘了。”
　　楚冰颜微微颔首，想了想道：“少侠不记得自己名字，我叫起来终究不方便，总不能就一直叫你少侠吧。”
　　他想了想道：“叫我元丑吧。”
　　楚冰颜不禁“咦”了一声，讶道：“少侠为何这般轻贱自己，说自己是恶人呢？”
　　他“呵呵”一笑道：“在下对自己一无所知，不知之前是善是恶，万一自己就是恶人，怎对得起楚姑娘的一番恩情。所以干脆就给自己取个不好听的名字，以免以后辱没了这些文字。”
　　楚冰颜不禁轻笑出声，“你这人还真是有趣，还没有人自认为自己就是恶人的。”
　　“人性是善是恶，又有谁说得清呢？伯夷、叔齐两位闲人自是忠良，可敌我大周，那他们又到底是善是恶呢？”
　　楚冰颜想了想道：“你说的也对，当今天下，周室衰微，诸侯并起，大有天下割据之局面，多少有志之士为主为仆，各有自己的抱负。从此，山河破碎，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但是又有谁说他们做错了呢？”
　　他叹了一口气道：“要怪，就要怪这世道！”
　　 二 夜袭
　　“世道变幻繁复，人心不古，可是百姓终究无罪。”楚冰颜转过头说这句话的时候，元丑明显感觉到其中的凄伤感慨之意。
　　不多时，屋外渐渐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时值初冬，气候渐凉，屋内也时时从窗户灌进来一些冷风。元丑不禁瑟缩在被窝里，汲取那一丝丝的暖意。
　　将于入眠之际，他突然睁眼，将精力集聚双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几欲连成一线，但是声音很轻，即便是在夜中跟雨声相溶，也被他清晰地听在耳中。
　　元丑掀被欲起，肩头却被一只有力的纤纤细手按住，抬头一看，却见楚冰颜嘘道：“你身上有伤，安心躺下。”
　　她的话谦和温柔，但又一股不容回拒的语气。虽然楚冰颜看上去武功似乎不弱，但是面对前来的十名不速之客，会有胜算吗？
　　元丑凝神细听，脚步愈来愈近，但速度却愈来愈缓，声音愈来愈轻，落脚处十分沉稳，即使踏在积水处，也绝没有溅出一点泥浪。他心中不禁赞道：“好一批训练有素的刺客。”
　　他感到那批刺客已经来到了屋前，楚冰颜也毫不慌乱，速手一挥，衣袂扇动，将油灯扑灭，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得“嘣”得一声，木门已被一脚踢开。元丑听声辨人，当先有二人奔进，已经找准楚冰颜的方位缠斗在了一起，余下八人鱼贯而入，踢翻正中的桌椅，将她困在核心。
　　两方僵持，因不辨方位，只得让对方先行动手，才能有下一步的动作。十名刺客缓缓前移，领头的剑锋一转，剑身湛青的光芒映入楚冰颜的眼眶。随即向对方横削，领头的一出手，余人齐动。剑光一阵荡漾，如天罗地网。
　　正在这危急的当儿，楚冰颜身子急旋，从衣袖中窜出一道软鞭，如一道绽开的霹雳。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得乱响，周遭敌人尽皆震开。
　　元丑听到此处，心下暗惊：“楚姑娘好深厚的功力！”
　　十名刺客一招败退，很快便抢攻上来，一时一齐出手，一时轮番上阵，配合有素。再听楚冰颜呼吸平稳，应当还应对自如，但是如若长时间僵持下去，定会吃不消。要想此时以少胜多，必定得速战速决。
　　楚冰颜定是也想通了这一点，不时出手狠辣一击。但是刺客们训练有素，无一人贪功冒进，虽然每一招都是强攻，但是攻中有守，稳迅兼备，她无从突破。不多时，她被逼退在了角落里，退无可退，呼吸间多了一丝急躁。
　　元丑知道敌人强劲，有心助她，便从怀中摸出一枚钱币掷向领头的刺客。
　　那刺客不知屋内还有其他人，猝不及防，被击中肩膀，长剑脱落在地。楚冰颜此时看住机会，凌空跃起，长鞭一掷，缠住领头的脖子。她落在近前，迅速掐断了他的气管。
　　领头的一死，余下刺客如同一盘散沙，出手已无章法。楚冰颜应对自如，轻松又解决了两个。
　　接下来剩下七人与她游斗，她劈手夺下了一人的青铜剑，反手一劈，斩杀身后偷袭之人。随即又将剑插在被夺剑之人的胸膛上，便又有两人殒命。
　　这时，其中有一人已经注意到了躺在床上的元丑，便向其欺近。元丑欲起身相搏，还未出手，带血的剑尖从他那挺起的胸膛露出一截。
　　原来，楚冰颜已经迅速将与她缠斗的数名刺客击杀，随后将抢夺的剑掷来，一击必杀。
　　只见那名刺客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得看着元丑，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公······”随后硬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他们为什么要来杀你？”元丑像是未经过大事一般，依然淡定。
　　“我看未必是冲着我来的。”楚冰颜收了武器，整理了一下衣衫。
　　元丑恍然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杀我？我掉下悬崖，难道是他们所为，然后见我死不见尸，便设法觅着我，斩草除根。”说完他又暗下一忖：“那人临死前对我说了一个‘公’字，到底什么意思呢？”
　　“元少侠分析得有理，我看今晚我们就得离开这个地方。”
　　“去哪里？”
　　“离开秦国，只要出得他们的地盘，那么他们派出的杀手就不容易找到你了。”
　　元丑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我与他们到底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对我这般紧追不放。”
　　楚冰颜慰道：“所以你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先跟随你治好你的离魂之症，然后才能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其中是非曲直，当有定论。”
　　“楚姑娘的这番大恩大德，在下没齿不忘。”元丑双手作揖。
　　楚冰颜展颜一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正所谓医者仁心，这也只是我作为一名大夫的本分罢了。”
　　元丑点了点头，便要穿衣下床。楚冰颜重新点燃油灯，又在房里踱了几步，突然喜道：“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