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坐了十个小时火车和一个多小时公交车，又徒步走了半个小时的路，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父亲和奶奶正在吃饭。
父亲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表情，接着便咧开了嘴，笑着问我为何这个时候回来。奶奶则显得很惊喜，不停地说“孙子回来啦，咱家大学生回家过年咯！”
我不由想起今年夏天刚考上大学时的场景。当时我正和父亲在地里赤着脚栽稻，太阳照在后背火辣辣的难受，没有一点儿风，甚至地里的水都有些烫脚。我忽然听到有人在叫父亲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王爷爷，王爷爷是我家邻居，儿子在县上教书。王爷爷还没有走到我们面前就对父亲说道：“德志，你家文亚考上啦！刚刚我儿子从县上回来说学校公布了大学录取名单，上面有你儿子的名字！”父亲听后很是激动，拉着我就往家跑，连鞋子都忘了穿。
我收回了思想，放下包，掏出一条烟递给父亲，说：“爹，这是我在学校里利用课余时间做兼职赚的钱买的。”父亲赶紧伸出两只手接了过去，笑着说道：“这么好的烟我可舍不得抽咧，快过来吃饭吧！”我又从包里掏出一条围巾递给了奶奶，奶奶接过围巾后顾不上吃饭了，拿着围巾一直看，脸上的皱纹全笑得舒展开来，仿佛年轻了好多岁。可以看出奶奶对我买的围巾非常喜欢，我暗暗地松了口气。
小时候家里穷，母亲去世早，奶奶又身体有病常年吃药，父亲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的把我抚养长大，除此之外还要在挣来的钱中拿出一部分给奶奶买药，再拿出一部分供我上学，所以一直以来日子过得很紧。父亲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就是抽烟，记得每每父亲在田地中干活累了，便要坐在地头上掏出一颗劣质的烟抽起来，等到一颗烟抽完，父亲就恢复了力气继续干活。劣质的烟常常惹得父亲不停咳嗽，在父亲的烟味和咳嗽中我度过了童年和少年。父亲在他的烟味和咳嗽中度过了无数个寂寞的夜晚。
为了供我上大学，父亲拿出了家里所有为数不多的积蓄，又向邻居亲戚借了一些钱，使得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过得更加紧巴了。我上学后就自己找一些兼职赚生活费，没有再向家里要过钱，本来学校早就放假了，我又留下来做了半个多月的工作才回家过年。给父亲买条好烟抽是我早就有的想法，父亲今年才四十二岁，但村里人都说他看起来像六十多岁，常年繁重的体力劳动消耗了父亲太多的精力，刚过不惑之年已经差不多满头白发了，本来抽烟对身体就不好，何况是父亲抽的那种非常劣质的烟呢！所以我买了一条好烟想让日夜操劳的父亲享受一下，我没有多买几条是怕父亲会骂我乱花钱。但是在给奶奶买礼物的事情上我犯了难，思来想去最后才决定买条围巾，因为老人在冬天非常怕冷，奶奶仅有一条围巾而且在我记事起就没有换过，看到奶奶流露出对我送的围巾的喜爱，我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吃过饭，父亲没有像往常那样抽烟，都说饭后一颗烟，赛如做神仙。父亲一直都有饭后抽烟的习惯。我感到疑惑，却没有多问。过一会父亲说去二伯家还钱，叫我在家里陪着奶奶。
父亲刚走，我就问奶奶：“奶奶，爹为啥不抽我买的烟呢？那烟可是我专门买给他的，挺贵的呢！”奶奶听后叹了口气，说：“文亚你是不知道呢，你刚去大学不久，你爹就把烟戒了，他说家里欠了很多债，你上大学开支又大，能省就省啊！”我听完奶奶的话，顿时心如刀绞，父亲抽烟已经好多年了，现在竟为了多省点钱供我上大学，把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也给戒了。
我躺在床上时，怎么也睡不着。现在已是深冬了，外面西北风刮得厉害，冷月朦胧，把窗户衬得明亮了些。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我知道是父亲在强忍着咳嗽，怕影响我睡觉，这是他这么多年不变的习惯。我盯着黑暗中唯一有点光明的窗户，仿佛看到了父亲多次想抽烟却像刚才强忍着咳嗽一样强忍着欲望的痛苦，仿佛体会到了父亲这么多年来怕我受苦便不再结婚一个人默默承受寂寞的艰辛，仿佛感受到一个男人从小失去父亲刚结婚几年又失去妻子，独自一个人抚养孩子的同时还得孝敬和照顾年迈的母亲的坚强。
审核编辑：麦芒 推荐：黄尘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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