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一城,陪一人终老

作者:昨夜风铃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6-06-16   阅读:

  
  自从搬入白庙这座夏庐,歌朵的人生回到原点,大学毕业那年,她在他的留言本上写道:择一城,陪一人终老。可终究他没有回到和她共同成长的这座北江边的城市,而她辗转多地后回到了这里,她不知道是心选择回到原点,还是想要等待什么。
  四月是南方雨季,不论你是否喜欢,是否等待,雨说来就来,经常是没日没夜霏霏扬扬,下到你觉得再也不会有太阳。这会大清早的,雨却像是下累了,半透明的晨色透过院子里禾雀花的翅膀,挑动飞翔的欲望。昨晚收到那束匿名的百合后,歌朵今天原本不打算出门,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可难得雨停了,一空吹弹可破的曙色,她进屋拿了条丝巾披上,虚掩上院门就沿着江边往码头走。半路她回头看看倚山而建的这间白色小屋,两小串淡绿和深紫的禾雀花迫不及待地从墙头爬了出来,刚好垂挂在门边,远看像一串风铃,又像一双招展的手。为什么要半掩着门,难道还有人会寻到这里来,难道寻到这里来的人还在乎等那么一时半会?歌朵在心里笑骂自己多此一举,想回去关门,走了两步还是停住了。
  山路蜿蜒一直伸到码头,路边是北江渔民的小楼,多为两层,都有长长的楼梯上去,门口多数挑一根竹竿,挂满装鱼的竹篓,一排排空着,像讲完的故事余音缭绕。歌朵属于外来者,当时有现成的渔民小楼转售,但她还是花多一倍价钱,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山边建了自己的“夏庐”,她需要这段距离消化她与他们不一样的人生。
  春节前,山路修过一次,平整多了,还在一个开阔的地方建了一个平台,一张石桌子,几张圆石凳,石桌上刻着一个中国象棋的棋盘,几张石凳上也刻着车、马、炮等棋子的名字。只是谁又会来这如此僻静之地,坐下来下一盘棋呢,来往的都是附近的渔民,大多没有这份闲心,游玩的又更向往征服山巅的风景。这倒是让歌朵无端的喜欢,傍晚时分,她经常到这里坐坐,吹着江风慢慢淡忘往事前尘。江对面是一个叫紫竹林的地方,有个尼姑庵,清晨傍晚能隐约听到梵音袅袅传来。
  两年前,当第二段婚姻走到头的时候,心灰意懒的她直接奔了紫竹林。是尾随而来的老母亲含泪把她拽下山,后来在父母的帮助下在对岸建了这间房子,她自己锯的一块木板,在门上订了个牌子“夏庐”。坐在炮的石凳上,看着对面的那只像,歌朵幽幽叹了一口气:我离佛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
  那个教她下象棋的人,在她飞像过河吃掉他的车依然不恼的人,音讯全无。说好的择一城一同变老的诺言就如这漫卷的江风,散了也就散了。
  对面尼姑庵的早课有点迟,这会还是静悄悄的,倒是几只早起的鸟儿在栏杆、树枝上跳着叽喳几声,把一江朦胧水雾也叫开了些,远处,这座城市的轮廓渐渐显现,竟有一种柔软的美让她的心钝痛了一下。
  她曾经抛下自己的丈夫,抛下这座城市,不远千里去那个以辣出名的城市找他。结果,在一座客栈前看到了他,还有客栈的女主人。客栈的门前开满蔷薇,瀑布一样垂出庭院外,从半掩的院门往里看,可以看见满院子花繁叶茂,他很小心的牵着那个女人的手,脸上是满满的幸福。那座客栈门楣上,加了一块原木,直接从某棵树上锯下来就挂上去的样子,边缘很不齐整,裸露着皮肤,有的地方还带着树皮,有点衣衫不整,木头上刻着两个字“夏庐”。
  此“夏庐”非彼“夏庐”,她笑了笑,继续陷入回忆。
  从那个“夏庐”边逃开后,她把自己放逐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做饭店服务员,做打字员,甚至做过一段时间工厂的流水线,她想用最简单粗暴的生活方式切断思想。在她觉得累了,觉得已经放下后,她回到这座养育自己的城市,蓦然发现父母都已白发苍苍,他们的苍老像一把刀割开她内心还颤抖的疼痛。她在最短的时间里又把自己嫁了。
  那个娶她的男人一直仰慕她,当她说要嫁给他的时候他欣喜若狂,新婚夜才想起问她,为什么选择的是自己。她说生活不需要答案,相信感觉就好。他没有追问,幸福地把她拥入怀中,像拥抱一个初生的婴儿那样小心翼翼。
  婚后的生活简单幸福,丈夫很迁就她。但再简单的婚姻生活也少不了磕磕碰碰,每次她都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拥着被子默默流泪。流着流着她就会想起那个客栈,想起他手牵着那个女人的情景,泪就流得更厉害了,好几次把丈夫吓得手足无措。
  丈夫会下象棋,有次要教她下棋,她说她也会不用他教,还主动邀丈夫对弈一局。在被丈夫的棋子攻城掠地,逼得走投无路之际,她把象飞过了河,老公拿回那个过河象,敲敲她额头说,城里的人老想着城外就不对了,你以为过了河就真成了会飞的象吗?
  “还是白粥蛋肠?”老板娘粗粝的声音打断了歌朵的回忆,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平台下到了码头,她甚至记不清楚,刚才是否听到对岸的早课,那熟悉的梵音。
  店里没什么客,就一对穿着救生衣的夫妇。他们也是白庙的村民,原来也是靠打渔为生,后来男人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干不了力气活,就被安排负责打捞北江的垃圾。歌朵经常见到他们,慢慢也就熟了。
  “你先吃,我先去收拾一下。”女人把一碟肠粉推到男人面前,站了起来。“你捞了一早上也饿了,吃了我帮你一起弄吧。”男人一把拉住女人的手。
  “找死啊,一大早在这秀恩爱!”老板娘一边笑起来一边把一碟肠粉扭腰摆到歌朵面前。
  “让人家笑话!”女人打开男人的手,转身走出去,她的脸上飞起一朵红晕,歌朵看醉了。
  “吃吧,看人家没用的,自己赶紧找一个。看你脸色那么差,昨晚又熬夜写稿子了吧,这么能干的人怎么就没个知冷暖的呢。”老板娘停了手,倒了杯水坐到了歌朵旁边。
  “你以为男人是江里漂着的垃圾啊,一捞一把。”歌朵望着那个女人在码头边整理堆成山的枯枝,那都是今天早上从江上捞起来的,可见昨晚的雨下得有点大。
  “你看你这嘴,男人都成垃圾,难怪你一个人躲这山里找清净来了!”“不对哦,昨天傍晚花店的人给你送花,还是在我这问的路,快老实坦白,是哪个……”
  “我也不知道。”歌朵如实回答,低头夹起一筷子肠粉,发现里面有一大块肉。“又给我加料?你这可是亏本生意哦!”歌朵把那筷子肠粉举到老板娘面前,笑着放进口里。
  “你看你这么好一个女人……”“停,停,停,又来了啊,我妈走了我还想这会没人唠叨我了,没想你比我妈还唠叨!”歌朵截住老板娘的话。“给!”歌朵把几张散钱和一个发夹塞给老板娘。
  “哎哟,真美!朵啊,你比我闺女还贴心,认我做干妈吧,什么时候给妈带个女婿回来啊!”老板娘的声音一路飘着,追随着歌朵,歌朵的眼中浮起泪花。有时候,非亲非故的一个人却能给予最贴心的温暖。搬进夏庐她是有点隐世的追求的,可两年来,却慢慢和周边的人都熟稔起来。在这些陌生的熟人中间消化自己旷世的孤独。
  歌朵知道自己心中始终有一个人,或者说那是一个青春心结无法割裂的名字。她其实不是很了解自己,她不知道两段婚姻,是否都或多或少因为这种混沌,这种含糊而走向终结。
  再次经过石桌边,那只“像”上的水已被难得的阳光收走了。雨季以来湿漉漉的形象深入人心,以至于这会的干爽倒让她有点不适应。当第二任丈夫拿像说事的时候,歌朵曾经狠狠地反思过自己,以为已经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已经把悬浮在远处的心渐渐收回来了。只是她没有说,丈夫也有点心急。“人心隔肚皮,不说出来,谁又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呢?”老板娘曾这么教训歌朵,可那时候一切已经于事无补。而她把心里三层外三层,裹得犹如丛林叠嶂的山。
  她找了份文字的工作,给当地一个大网站做驻站作家和编辑。收入不算高,但可以在家里上班,她看中的就是这点。工作之外,她开始学茶,学琴,学刺绣,日子被填补得满满当当,经营出一份外人艳羡的充实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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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推荐: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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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在自己层层的包裹中,结束了两段婚姻,好在,在这么一会里,期盼的人还是来了,心绪也瞬间开阔起来。小说朦胧如江上起的白雾,裹住了城市,城市的轮廓却清晰可见。这种风格倒也独特细腻,含蓄内敛,一如文中的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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