苁蓉
在我国北方沙漠地带,生长着一种植物,她的名字叫苁蓉。苁蓉,又名大芸,中医称其为地精或金笋,是极其名贵的中药材,素有“沙漠人参”之美誉,历史上就被西域各国作为上贡朝廷的珍品。苁蓉入药,由来已久。她甘而性温,咸而质润,具有补阳不燥,温通肾阳补肾虚;补阴不腻,润肠通腹治便秘的特点。正因为它补性和缓,才有苁蓉(从容)之称。如此说来苁蓉好像是植物中的谦谦君子了,不急不躁,不温不怒,胸怀坦荡,海纳百川,没有这样的修为怎么可以做到补性和缓、通达阴阳呢?
按中医的说法每个植物都有自己的气味和个性,就像每一个社会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个性和脾气。要达到宠辱不惊,从从容容,需要多么高深的造化和自我修习啊!所谓“地精”,所谓“金笋”,都是人们对她高贵的称谓。然而我更喜欢她的从容和淡定,如果做人也能做到纵横捭阖,从容自如,那么这个人就是人中之精了,这是一种境界。
写到这里一幅场景在我的心屏油然而生,一位饱学诗书的儒生,品着一壶香茗,坐在一棵虬曲的大树下悠然的翻动着书页,世事的纷杂与他无关,人间的名利与他无关,城市的艳华与他无关,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这也是一种境界——遁世的境界。
而苁蓉是入世的。
苁蓉是一种寄生在梭梭上的植物,她的母本梭梭是植物家族里难得的精英,她不在热带雨林的繁华喧闹中求安逸,也不在高山丛林中与众木比高低,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荒漠,她要用自己的青翠来缓和沙漠色彩的单一,她要让沙漠里生长的生命看到生活的希望,只要有一撮沙土她就生根,有一滴水她就发芽,干旱的沙漠需要的就是这种强悍,无垠的广袤就是她拼搏的疆场。
我是一个对未知世界抱有童稚般好奇的人,我曾主动参与过人工嫁接苁蓉的作业,老实说这不是我喜欢那种艰苦的劳动,更重要的是我想通过这种劳动,明白苁蓉这种植物的繁衍和生长过程。我来到无垠的沙漠地带,那里生长着人工种植的梭梭,自从落栖在这片土地上,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人,所以格外的兴奋。这些可爱的植物们,像一群孩子一样,眨着绿绿的眼镜,晃动着纤巧的身子,惊恐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些荷枪实弹的战士。
嫁接苁蓉的作业,具有很高的技术含量,而重要的工作程序还是庄稼人一样的刨挖土地,我们在技术员的指导下,在每一株梭梭的身边挖开月牙形的土坑,然后填进事先准备好的肥料,再把苁蓉的种子撒进去一小撮。苁蓉的种子太小了,小的就像沙粒一样,而且得勾着腰身才能撒进去,如果你站着撒种,一阵小小的风吹过来她就会跑得无影无踪。所以种植是非常小心认真地,做这件事你可千万不可从容。完成了这些简单而又不可马虎的工作后,还需要在每一个沙穴里灌进一桶事先拉来的水,以增加母土的水分含量,促进梭梭的根系发育,以便让梭梭的毛根快速的抵达苁蓉的种子,完成她们的千古奇缘。
其实,在这个芸芸众生的大千世界里,某些生命的成长远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人世的婚姻需要缘分,人类的繁衍不需要婚姻也可以完成,而植物的繁衍就不同了,尤其像苁蓉这样的植物。苁蓉在自然繁衍中要受到很多无法阻止的困难,一粒种子生成以后,东来西去的风把她带到什么地方,种子不会知道,有缘的种子飞到了梭梭的身旁,无缘的种子飞到了永远没有结果的地方,落栖在锁锁身边的种子,还需要风搬运来一层一层的沙粒,期待水雨好的年辰,让坚强的根系刺穿她,而后生长成苁蓉。而大多数的种子,没有飘到应该飘到的地方,那么他永远的长不成苁蓉,只能成为茫茫红尘中的一粒尘埃。这就像一校园的学生一样,有的人成了栋梁之才被社会利用,有的人只能成为一粒尘埃,漂完她零落的一生。
仔细思量,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需要缘分,譬如亲情、友情、爱情,似乎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维系着我们,也控制着我们。在这次作业中,我有缘认识了一位青年人,他的名字叫叶文明,说来蹊跷,他原来是我所在的哪个乡镇最后一任粮管所所长,我有时谑称你给他为末代所长。曾经红极一时的粮管所,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被迫解体了,这件事偏偏到了他的手上,刚刚春风得意的他,不光是因为是因为失去职务而沮丧,更重要的是他也将无可回避的面临下岗,在中国下岗一词很暧昧,其实就是失业。一向生活无忧无虑的叶文明,首次感到迷茫,感到无助,同事也感到了困惑。此后他将面对怎样的现实,他将用什么办法来维持上有老人下有孩子的生活。于是他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思考,思考的结论就是我必须在生活的空间里杀出一条路来,决不能为我们这一代人丢脸,一定要有所建树,成对社会有益的人。
他发现了种植苁蓉这个刚刚在内蒙古兴起的产业,他开始实地考察和请教专家,他的虔诚打动了所有人。兰州大学的专家表态说,我们一定支持你渡过难关开辟新的更加辉煌的事业。干任何事都不是想象的那样完美,而且想做成一件大事首先得有经济来支撑,经济有时候决定命运。创业初期,他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的筹措经费,而且是量米做饭,一步一个脚印。他承包了一大片荒漠栽植上梭梭,梭梭二三年龄时,他嫁接上了苁蓉。
所有有关苁蓉种植的知识都来源于他的讲述,每次看他讲述,我都感觉他对他所从事的事业满怀希望,而且在之前做过很多的知识储备,他几乎成了人工种植苁蓉的专家,怪不得他总是笑眯眯的,一种潇洒从容地大将风度。
我喜欢苁蓉这个名字远远胜过她的药用价值,这个名字质朴的就像呼唤一个乡下孩子朴素而又亲切的名字。
这个冬天叶文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创业时期的毛头小伙,他邀约我们参观他的公司,他在原羊路粮管所的旧址上建起了自己的公司,这是这个乡有史以来第一栋楼房和第一座具有现代意义的厂房。公司命名为天盛嘉苁,从容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一个很重要的部分。他公司里的实验室里有许多精致而又琳琅的仪器,我看不懂,一个姑娘不厌其烦的向我们讲述它的用途,我才知道了这些高端的仪器是为了保证人民健康,分析产品成分的。在成品陈列室里,摆放着苁蓉、锁阳、枸杞、小茴香等沙漠物产的样品,以及通过深加工制作出来的产品。顿时对叶文明先生产生了敬慕,人是需要努力的,面对挫折能过从容应对的人,一定是智者,一定会取得成功。
在民勤大地上,叶文明就是以另一种姿态生长的苁蓉,不急不缓,不温不怒,不哀不怨,为社会默默地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