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恩让的麻雀梦魇

作者:西部井水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6-14   阅读:

  
  我从楼上下来,看见那几个孩子每人手里拿着一只麻雀,很得意的样子。其中一个孩子我感觉很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岂止是见过,我觉得我和他应该是非常熟悉和要好的。他也似乎也觉得和我的交集非同一般,笑眯眯地走过来,把手里的麻雀递给我,说麻恩让,你拿去吧,我再捉几个。我注意到了,他的额头上有一个很大的伤疤。这不是海娃吗?
  海娃是我儿时的玩伴。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割草,一起做一些让大人们头痛的事情。当然,也曾经一起罗雀。有一天,海娃对我说,我家房子的后背上有一窝麻雀,咱们看看有没有麻雀蛋。那天,他的父母都下地劳动去了。我们一起把他家的梯子抬过来,还是够不着。又抬来一张八仙桌,再把梯子放上去。海娃像个猴子一样爬上去了。他短粗的胳膊还是够不到麻雀窝。我说,你把胳膊伸长点就好了。可是,他的胳膊是伸不长的,只有把身子往上探。也许是看到了危险,窝里冲出一只麻雀。海娃一愣神。这时候,意外发生了。海娃一头栽下来,栽地下的石头上,鲜血直冒。
  想到这里,我突然醒悟过来。海娃都死了二十年,怎么可能在这里罗雀。海娃要是活着,也该有三十多岁了,怎么可能还没有长大。事实也证明我这是一种错觉。这些孩子都是村里的,没有海娃,也没有我儿时的玩伴。他们也没有捉麻雀,而是在一起无聊地打闹。楼下的景象也和我小时候大相径庭,道路规整,楼房林立,树木乖巧。偶尔有麻雀飞过,仅仅面熟。
  7、三叔
  中午,一只麻雀贴着我的眼睛飞过。它距离我的眼睛太近了,虽然没有碰到我的眼球,但却和我的眼睫毛发生了轻微的剐蹭。我忽然又想起我的课文。我觉得风也可能是从麻雀的翅膀上起来的。我忽然想到要请教一下三叔。因为三叔是村子里很有学问的人,很有见识。他有一个很著名的论点,说地震是因为地下的大黑蚂蚁打洞引起的。还把他的这个研究写成报告,邮寄给美国地震局等有关单位,并且得到了价值不菲的奖金。我当时对他这种谬论嗤之以鼻,并且告诉大家说他得到的不是美元,而是一沓阴票。三叔因此对我很记仇。可是,我现在却越来越相信他的观点。
  三叔,你说我们麻家寨的人前世是不是麻雀变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三叔家的,我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离奇问题,大概是下意识的吧。三叔坐在我的面前,嘴里噙着一根香烟,烟雾迷离。谈话的场景是三叔刚刚装修过的巨大而空空荡荡的客厅,三叔的背景是一面白色的墙壁。墙壁上贴着丝绸一般的壁纸,有隐约的让人心慌的花纹图案,但总的看来白得耀眼。在墙壁的下面,放着一堆被风吹雨淋而变黑的麦秸,一只老母鸡卧在里面,估计在下蛋,而不是抱小鸡,因为这个季节比较冷,小鸡出来会冻死的。为了证实我的论断,那只母鸡果断地站起身来,咯咯地叫着,并且自我欣赏一般地看着自己的身后那个硕大的蛋。那颗蛋上布满青紫色的斑点,色彩迷惑,简直就是一颗被放大几十倍的麻雀蛋,如果再放大几百倍,就是三叔的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脸。
  这个问题,不止你一个人这么问。我可以告诉你,咱们村的人的祖先就是麻雀。三叔的话语里掺杂着香烟的味道。是吗?我以为不可能呢。他的回答让我很是意外,我也不相信这事实,只是一种物不平则鸣的挑战而已,我本以为他会说我荒谬,骂我无聊,然后我会舒心地笑,开怀地笑,接着一切病都好了,可以舒展地在这个安居小区开始生活。可他接着又说,一个问题,可以有多重答案,对于你,只能选择这个答案,独家定制,要是别人,就错了。
  这个答案只适合于我,真是太绝妙了。我又说,三叔,你是长辈,能不能给我一些指点和忠告?社会这么大,麻雀这么多。三叔听了我的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来,去鸡窝里把那枚鸡蛋拿在手里,像拿着手炉暖手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我说,你看,还是热乎乎的,你也来吧。我接过来,摸到了鸡的体温,和我的体温差不多。我忽然觉得母亲也是这样一只老母鸡,我就是从这样的一个鸡蛋里走出来的。
  我对三叔说,我不需要鸡蛋,我需要一个温暖得像鸡的体温一样的忠告。三叔看着我期待的样子说,你的母亲早前也给我说说过,让我开导一下你,既然你今天提出来,我就倚老卖老地说说吧。看来,三叔还当真了。他说,你不应该这样继续下去,应该做点什么,比如去找一个适合你的医院以及更适合你的大夫,吃几付药,或者到城里打工,三十多岁了,应该有个家。三叔的一席话,让我忽然又回忆起我曾经幻想的小家,我和雯娟,还有许多家养的麻雀,还有可以一起做爱的麻雀。三叔最后又补充一句说,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总关心麻雀的事情。
  我觉得三叔的话是对的,但是他不了解我的现状。比如现在,我手里拿的这外皮像麻雀蛋一样的鸡蛋,和别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三叔,你觉得这枚鸡蛋有什么怪异之处吗?三叔看了看茫然地说,没有,答案唯一。而此时,这枚鸡蛋更奇怪的一面出现了:鸡蛋在我手里发出吱吱响声,然后就裂开了,有三个光溜溜的麻雀在伸着脖子张着嘴要吃的。
  我也要吃的,肚子饿了。阳光的颜色,空气的味道以及微微的风声,说明这是应该吃饭的时候,别的暂且搁置一边。
  八、风息
  夜夜都做关于麻雀的梦。我甚至觉得,我其实是到了晚上就会变成麻雀,一直在码嘉安置小区里孤零零地飞着。夜晚不需觅食,最要紧的是找到一个栖身之地。可是,我却落不下来。
  麻雀在这样四面高楼的小区里是不能安家的,我又想起这不知道谁说过的话。我觉得这句话很恶毒,是一句咒语,让我如此得不到安宁。但是,这个小区里是有麻雀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它们栖息在哪里呢,它们在哪里筑巢安家养育后代呢?我整日在小区里转悠,想看到麻雀从哪个地方的哪个窝里飞出来,带着自己的孩子和家人散步聊天。但我却一直没有找到,近乎绝望,像一个静卧在草坪上的石头。
  有一天晚上,我继续做梦。梦见海娃和雯娟,还有三叔和母亲。母亲只知道让儿子赶快结婚有个家,三叔是那种只关心自己的母鸡和鸡蛋的人,闲来无事给别人提意见。他们永远不会关心麻雀。
  母亲又差点从楼上掉下去。三叔又在自家的客厅里收鸡蛋,满脸麻雀班。海娃又和我一起捉麻雀,然后从高处掉下来,脑袋开花,又死了一次。雯娟和我结婚了,生了一个胖乎乎的会飞的儿子。可是,不一会,儿子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雯娟偷笑不语,好像她把儿子藏起来了,故意说,你寻,你寻,就在屋子里,要是出了屋子任凭你罚我。我把屋子翻箱倒柜寻了,没有找到。忽然,我听了孩子的哭声。我循着声音找去,终于在卧室的半墙上的一个小洞里发现了孩子的哭声。这是一个没有用的穿空调管线的洞,是我花了八十元钱找水钻工打的。这是一面承重墙,里面有很多钢筋,钻头打坏了,又换了一根。钻洞的小伙子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最终还是打好了。后来也没有装空调,我用纸团把靠近屋里的这一端用一张白纸糊着,怕灰尘钻进来。但是,声音还是能清晰地传过来。我高兴地喊道,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儿子!
  我醒来了。雯娟不见了。但是墙上那个小洞真真切切地存在着,里面还传出吱吱地叫声。我拿开纸团一看,是一窝小麻雀,刚刚孵出来不久,浑身粉嫩粉嫩的,黄色的嘴巴朝上长着,想要吃的。原来,我的家和麻雀的家只隔着一张白纸!麻雀有惊人的智慧,已经安家,不必要我这么担忧。适者生存,麻雀无恙。
  母亲走进来,说风停了。我说,是吗?也该停了。母亲又说,去医院吧。我说,我已经好了,麻恩让的新生活,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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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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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小说老道成熟,通篇的种种意向,都在述说着农村人搬到楼房里的不适和对泥土的向往,中间部分梦见自己变成麻雀,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最精彩。小说最后以麻雀在城里安家象征着人要适应,所以新生活重现开始了。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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