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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麦香

作者:井中捞月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6-13   阅读:

  
  蓦然,窗前梧桐树枝上响起怯怯的蝉鸣,可很快又戛然而止,抑或飞去了别的枝头?细听,再不能听到。于是知道,又到夏日蝉吵时了。
  蝉吵时节,是该收割麦子的时候了。
  和风拂拂我脸庞,千山百谷生机勃勃。脚下的江水泛着嫩绿的流光奔涌而去,我站在高山上,目视山野,感受那种钻入心底的田园之美。
  每年的农历五月端午节前后,随着一声声“算黄算割”鸟的鸣叫和催促,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满山遍野的麦子都黄了。收麦的日子是龙口夺食的季节呀!站在山塬上,可以看到每片麦田里都有弯腰割麦的农人。麦浪、麦浪,天边无沿,漫山遍野金黄金黄的麦浪,在夏日阳光的烘烤下,散发出一种似手被烤焦了似的成熟气味。
  我的麦子情结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从记事起我就知道麦子很金贵。春天绿油油的麦田,是我童年的乐园,跟上大人去麦田拔草,在母亲的教导下,学着辩识田禾,母亲说:燕麦是蓝绿,小麦是青绿;燕麦叶子毛茸茸的,小麦叶茎都是光溜溜的。虽然这样教着,但我有时还是把小麦和燕麦一起拔掉,惹得母亲用眼睛很很剜我,生怕让队长看见了挨骂扣工分。我的小手在大人的指导下小心翼翼拔燕麦,拔过燕麦的麦田,麦苗瘦弱又单薄,等一场春雨过后,麦苗就能苫住地皮,把杂草都捂住,让它长不上来。拔燕麦最惬意的是中间休息半小时,队长一吆喝,男女老少都随地而坐,男的歇下吸袋烟,女的纳鞋底,有的剜芨芨菜、苦苣,好回家时下锅煮食。我和小伙伴摔跤、翻跟头。此时,大人都显出少有的宽容,笑着看我们打滚,说我们疯玩是当“肉碌碡”碾麦田哩。母亲则怕我滚破了衣服,但又管不住。
  站在岁月的边缘,捧一把浓浓的思念。
  六月的微风荡漾,淡淡的麦香从远处袭来,又一个收获的季节到来了。这时,我想那遥遥的家乡定是一片繁忙,只是自己却无法感受这浓浓的韵味。麦香并不是人人都能闻到的,里面掺杂了太多的记忆。
  六月上旬,是该收麦子的时候了。布谷鸟闲不住。主窠矮墙上、树杈间或晴空中,都可见它的影子。或悠悠飞动,或“布谷布谷”鸣叫。此时放眼山川,最为醒目的有两色,一是绿,一是黄。绿的是漫山遍野的青草、哗啦哗啦翻响的玉米、伏在地上碧翠欲滴的洋芋。黄的便是大片大片待收的麦田。夏日阳光把故乡的麦穗一天天地烤熟,再一天天地烘干,夏风便紧不紧不慢地把麦芒梳理得根根直立,那些麦芒是直指夏天的剑,密集,锐利,带着呼呼的风声。每一根麦芒都被麦香细致地煨过,绝对地见血封喉,即便夏天身怀绝世轻功,也难逃麦芒如此这般万剑穿心。夏天中了麦香的毒,无法自解,亦无人可解。那些麦香饱满而细致入微,在夏天四处扩散。
  麦子黄熟,人显得特勤快,一有空儿就往自家田边跑。阳光炽烈灼人,镀亮直立的秸秆、麦芒。籽粒忍不住,偷着一天天胀大,麦壳被挤裂胀破,在阳光炙烤和曝晒时哗啪哗啪脆响。风一吹,平如水面的金黄随之涌起一道道长长的灿烂的波痕,高低起伏。波峰浪谷或从西边瞬时漾向东边,或从东边瞬时漾向西边。田埂边站立,见穗子硕大金黄,麦浪翻滚,淡淡馨香浸透五脏六腑。
  麦子黄时,父亲天天守在田头,有时站在田地边,一站就是半天,看着硕大的麦穗迎风摆拂,父亲黝黑的脸上满是笑容。父亲揪下一个麦穗,放到鼻子前闻一闻,放在手中搓一搓,看籽粒是否圆满结实,估摸着收割的时日。
  从田头回到家,父亲就开始准备收麦子的场地和工具。他把门前的一块空地整平,套上家里的毛驴把场地碾实。毛驴就是为麦收服务的,麦子收下,父亲便卖了毛驴。村子里人说父亲精明,一个毛驴抵得上一个强劳力,拉麦、拉草,过了麦季,赶上行情好,还能赚一点。收拾好家中的平板车,从街上买回土豆、辣椒,买来啤酒、白酒,备足大米、白面。他把镰刀磨得雪白,用手指肚轻轻地试刀刃,嘶嘶有声。
  父亲换了一个人似的,好像年轻了十岁。他走路的步子快了,吃饭的时间短了,吆喝牲口的语气轻了。毛驴在他粗糙的手掌抚摸下,蹄子有节奏地走着。
  开镰那天,父亲头上戴着草帽,手腕上缠着毛巾,坐在平板车上赶着驴,走到谁家的门口,见着谁,都是一句话:收麦子去啊!
  麦口的太阳火辣辣的,刚在田地里割了不一会儿的姐姐受不了阳光,借故口渴,走到地头的树荫下,拿下草帽,扇扇风,喝口水。田地里父亲弯着腰,麦子在他的身后刷刷的齐整整地铺开。半天,直直腰,抬头看一看没有云彩的天空,伸过缠着毛巾的手腕擦一擦汗,接过我递过的啤酒瓶,他用牙齿咬开瓶盖,一口气,喝下一瓶啤酒,打个嗝,抹一下嘴,又弯下腰,挥刀割麦,呼呼声起,如同音乐。姐姐抱怨天气太热,阳光太毒,父亲眼睛一瞪:没有这样的阳光你吃什么!
  镰刀磨得锃亮,霍霍声直向地里。捆麦子的草绳儿,或买,或搓,或棉花棵儿皮,或茅草,或别的。一本家的“爷”心疼地说:“这么好的月亮地儿,不割麦的,可惜了的!”口口相传。爹娘催喊的声音拽起了贪睡的我,虽然来了太阳,不过月亮还并未离去。爹娘右手握着镰刀,左手掐住麦杆的上身,唰唰唰唰,麦子应声而倒。回望自己撂下的排排金黄远没有爹娘姐得多,只觉得饥渴难耐,这儿疼那儿痛。晒一晒,更好碾,就怕刮风下雨。下午,太阳正大时候,也是脾气最坏的时侯。妹在前边儿放沾过水的绳儿,接着我和爹娘姐一道,张开双臂,弯下腰,抱起成百上千根麦杆,任凭麦芒肆意地扎来扎去,任凭身上随意痒来痒去。父亲有力的手摆弄成的一个个一搂粗的麦个子安闲地躺在后面,她们谁也不知道要奔向何处。
  麦口就怕阴天。天气越晴热父亲越高兴,天上云层稍微厚一点,父亲便担心得吃睡不香,夜里要几次起来观看天象。母亲说,天气预报不如你!父亲说,天气预报能管得着咱这片天。他一夜起来多次,有时候看到厚厚的云层上突然现出几颗星星,父亲便如释重负,在院中嚷嚷:天上出星了,明天不会有雨了。
  正午的阳光晒得麦地像镀了一层光晕,在火热的阳光下,成了光的又一个影子,从一块麦地延伸到另一块麦地,它们看不到边缘。父亲站在密不透风的麦地里挥汗如流,一棵棵麦子很快整齐地倒在脚下,并且散发着麦子的清香。麦地里开始忙碌起来,泥土的颜色,麦子的颜色,还有人们劳动的姿势,这些画面浑然一体,组成一幅生动的油画。麦子白天割,晚上运,夜里脱。父亲上车技术好,一个平板车装的麦子能赶得上人家手扶拖拉机。遇到上个坡,小毛驴的脚站在原地迈不开来,直哆嗦,他自己帮着毛驴拉车,身子前倾得要触到地面。邻人援手,上了坡,邻人取笑:看你,也成头驴了。卸下麦子,堆成垛,盖上塑料布。脱麦子要趁夜里,几家联合起来,才能凑够人手。往脱麦机里喂麦把是个脏活、累活,也是个技术活,父亲站在机头喂麦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母亲帮助父亲戴上口罩,几分钟下来,父亲便扯了口罩,甚至脱去上衣,也不顾扎人的麦芒。有了打麦机后,就省了很多事。但打麦机打麦子是很脏的。要想把像山丘一样的麦垛尽快打完,需要人们分工合作。拆麦垛、运送、扬麦糠、接麦粒等等,麦子打完了,人们也成了灰土人了。脸上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其余地方都是黑灰,像煤矿上刚刚出矿井的矿工。吐一口唾沫,都是黑的。脱完麦子,父亲倒在草垛前,抽上一支烟,再喝尽一杯啤酒,歇了一会儿,起身回到家,倒床上便呼呼入睡,一觉到天亮,第二天又是精神十足。
  夏收大忙季节,龙口夺粮,孩子们也放假,在粮场上装袋子,我那时刚上二年级,母亲给我一个小筐,让我跟着她去拾麦穗。每天顶着炎炎的骄阳在收过的麦田里,捡拾收割麦时遗漏的麦穗,饿了吃自带的干粮,累了躺在麦秆垛歇息一会儿。鸟儿在我身边欢快的鸣唱,像似催促我快快地把小筐捡满,每次我提着满筐的麦穗,倒进母亲的大袋子里时,母亲会爱恋的看着我,轻轻地为我擦去额上的汗珠,在我黝黑的脸上摸一把,“累了吧!到林带里凉快一会儿。”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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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平平   精华:落叶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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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平平:
我的麦子情结是什么?其实就是不忘土地之恩——那些养人的野菜和麦子。离开故乡很多年了,那村庄,那麦田,那汉子,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只有那麦香依旧扑鼻而来,而后是无边无际的弥漫。 一片深情,也只有这样的深情,才能催熟这样如麦子一般金灿灿的饱满文字。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麦香丝丝缕缕跟随时间的脚步逼近人的感官,我们仿佛置身到那样的收麦的季节里。农人对麦子的感情早就融进血液,那样的情节从早到晚整个的感受跳跃在思维里,作者对麦子的情结除了感念土地之恩,也饱含对往昔人、事、物的深深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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