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老了 我们拉着板车去收旧东西

夹在风箱里的童年
祖母用过的粗瓷大碗
还有
红布头边上的爱情

别人不要的 我们都要

如果我们剩有力气
可以用收来的锄头
翻动翻动那块途中偶遇的墓地

疯长的野草
他们的额头越来越低

我们得赶在另一条风沙的河流到来之前
把那些未曾腐烂的碑文和名字
连同他们即将窒息的眼神
轻轻地揽在怀里

我们手牵手 拉着板车上的旧东西
喝酒 吃干粮 月亮在前方
何处不是故乡


《》织布的阿婆

织布的阿婆 织着织着 睡着了
她一只手握着木梭
一只手指着布上的图案
出嫁时的白云
又一次飘过了无水的洺河

她感觉自己
还是那只从野地里飞出的小鸟
赶马车的男人
正赤裸着上身
穿过同样赤裸的石墩桥

桥边的槐树
和现在一样 安静地睡着
一树绿叶
没有花朵的打扰


《》 垫背钱

二爷入殓的时候
管事的阿公把七枚古硬币
左三右四
摆在了棺材底

七枚古硬币呈北斗状
被二爷的身子紧紧压着
站在棺外的亲人
把它们一一
钉入含着墨香的夜空

我知道这七枚古硬币是塑料做的
我不知道这样的夜空
有多长 有多远


《》端午节 我们吃饺子

粽子很远 龙舟也很远
那条江 那条河
那个唤作屈原的名字还不曾知道

端午节我们吃饺子
端午节是外公的生日

我们一家 二姨一家 三姨一家
大舅一家 二舅一家 三舅一家
我们都挤到外公的小院子里

外公的院子有一棵榆树
从春天开始
他和外婆就喜欢这样看着树枝
数花苞 数榆钱
数晃动的榆树叶下一张张微笑的脸

我们吃着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吃着猪肉大葱馅的饺子
微笑着 拉呱 聊天
谈麦子的收成 玉米的长势
用彼此的碗筷互道祝福和惦念

这样的端午我们过了好些年


《》残忍的小鸡

母亲用刀片割开了小鸡的胃
剥离掉有毒的谷粒后
又用棉线给缝了起来

小鸡 个子小小的
它靠着洒满阳光的墙角
半闭着眼睛不停地哆嗦
让我感受到母亲的残忍

后来 小鸡还是死了
母亲的沉默
代表了她的悲伤
她把它埋在家门外的土坑里

让我感受到
一只命中注定夭折的小鸡
原来更加残忍

2016.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