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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人的愿望

作者:井中捞月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6-06-10   阅读:

  
  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我有时会不自觉地把裤管卷起,恍惚间以为要去乡下的藕田里拔藕呢。
  在马路上我弯下腰似乎是要寻找什么,这其实是我在乡下稻田里习惯了的缘故。在稻田里,我去扶起一株被风吹歪了的稻子,或者微微前倾身子,张开拇指和食指,去捕捉一只停歇在稻苗上的红蜻蜓。我的上半身是属于城市的,在城里不自信地摇晃倾斜、俯首贴耳,而我的下半身却牢牢地扎根在乡间的泥土里,行走在草丛中。风吹开草丛,让我想起风是在掀开草们的衣襟,露出一道又一道白花花的浪。
  准确地说,我应该是一个来到城里迷了路的乡下人。所以,当我早起去城里菜市场买菜时,我其实是怀着兴奋的心情赶往庄稼地。你看,那竹筐中一节一节还带着泥土的藕,总让我想起庄稼人的泥腿子;敦厚憨实的南瓜,让我想起慈祥和蔼的爷爷和婆婆;晶莹剔透的葡萄,让我想起乡下少女的眼睛;一颗一颗沉默的土豆,让我想起一辈子在土里耕作的乡亲,他们与土地一辈子平静真实地厮守。没办法,每一种粮食和蔬菜,我更愿意把它们都拟人化,注入乡村人物的色彩,跃动在我眼前的,就是他们在乡下的风中成群结队而来的身影。
  我五岁那年,我家乔迁新居。房前屋后有不少空地,爷爷指着那些地方对我说:“孙儿啊,你想让你和你的后代每年都有果子吃,就去找些果苗种吧。”我听信爷爷的话,找来了果苗种了上去,它们有荔枝、龙眼、芒果等。
  这些果苗都有很强的生命力,我种下它们后,每天给它们浇水几次,不出几天,小果苗便正常地生长了。我没有想到这些果苗会给我带来极大的欢愉,它们生长得极快,仿佛你一转身再回头一看,它们就往上冒出来一截,它们一天一个样子。在我的心中,对成长有种崇拜的渴求,看着那些比我年长,个子高大的大哥哥大姐姐,我真巴不得长成他们那样啊。但是,人的成长是缓慢的,急切也帮不了我的忙。这样,看着自己亲手栽种的果苗一天一个样,我便在潜意识中把渴求快速成长的情感移到这些小果苗上去,好像小果苗每长高一寸,我也跟着长大了一点。这些小果苗的成长承载着多少感情啊!随着小果苗长成大树,我也渐渐走出了蒙味的童年。
  我在城里上高中一年级时,我栽种的那些果树中,有一棵荔枝树开始挂果了,五月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家里的来信,信中说,树上的荔枝红了,你的弟妹们嘴馋,都嚷嚷着要吃荔枝呢,你找个时间回来“开树”啊。所谓“开树”就是栽种果树的人,亲自动手去摘树上的果,并第一个品尝摘下的果子,然后才让别的人吃,这样做能保树上的果子每年丰硕清甜。看到信,一股甜蜜涌上我的心头,星期六,我兴冲冲地赶回去。
  回到家里,我的弟妹们迫不及待嚷叫着我去摘荔枝。我放下书包便带他们来到了那棵挂果的荔枝树下。树上挂着一串串红嘟嘟的荔枝,很是诱人。我怀着喜悦的心情,欣赏着它们,然后,脱掉鞋子轻轻地往已长成大腿般粗的荔枝树上爬去。我伸手摘下一颗,剥去外壳放进口,口齿留香。一股清甜沁入心脾,我情不自禁地又摘了几颗放到嘴里。我的弟妹们,看到我吃荔枝了,在树下狠狠地嚷着,我做哥哥的可不能只顾自己解嘴馋,我快快摘了几串丢了下去。他们呼呼啦啦地抢着,然后猴急地吃了起来,接着,边吃边说:“甜,真甜,很好吃!”等赞美的话。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很陶醉地吃着的样子,我的心中萌发出一股浓浓的成就感来。
  荔枝第一次挂果,没有多少。我与弟妹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我便把剩下的摘下来带回家里让爷爷婆婆及父母们等尝试品味。大人们吃着我栽种的果实,都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后来几年,每棵果树挂果了,我都先爬上去把它们摘下来与我的家人分享。这些果实,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不少的甜蜜和快乐,同时因为这些果树,我更博得我家人的尊敬和爱戴。我也因此悟出人生的道理:甜美的生活要靠勤劳的双手去创造,一个人想博得人们的尊敬和爱戴必须对社会作出贡献。
  每年的春天,是故乡一年里最为艳丽的季节。造物主使天地之间充满了强烈的春的气息。而最让我怦然心动的却是那一片金黄如彩霞、灿烂如锦锻的油菜地。油菜花沐浴着春的神韵,满垄遍野,竞相绽放,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美得让人迷失陶醉,艳得令人心旷神怡,一旦近前,总让人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孩提时代,油菜花开的季节,我就开始了天堂般的生活。不知有多少次走在湿润的田坎上,伏下身去把金灿灿的油菜花揽个满怀,大口大口地呼吸那份纯洁而馨香的乡土气息。油菜花地像一朵金色的祥云,圣洁而宽厚地接纳了我。走进油菜地,置身于花海时,我的心灵总是起风暴。四野无尽的、灿烂晃眼的油菜花成了一幅美丽清新的田园画。放午学了。一路之上,缕缕花香传至鼻,清新怡人。身前身后,萦绕着追逐飞舞的蜂蝶,极具意。那时,我最爱吟诵杨万里的作:“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那份情境,永远定格在记忆的底片上。那样的日子很沉静,很悠远,很灵性,很闲适,使童年的春天变得那么生动美丽、幽雅惬意。阳光倾泻下来,占满了天地间的每一个缝隙。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丝丝片片的风,撩动着油菜花枝子,撩得人心里忽悠忽悠地迷乱。一天的课上完了,一群小鸟飞出校门,奔涌过来。缕缕香气中,传来了稚嫩的歌声:“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田野里埋头剜菜的农妇们抬头望望,恍然大悟起来:“咳,都放学了,还得回家给孩子们做饭呢!”拎起菜筐,拍拍身上飘落的花粉,规整规整刘海儿,有说有笑地向村中走去。午后时光,天明地亮,油菜地里,花香如浪。
  老农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连同天上的阳光都是他的。他脱下鞋子,赤脚掌握着犁铧,凉飕飕的软土,给脚底带来麻酥酥的舒坦。这样,还不能抵御田泥的诱惑,他索性喊住老牛,蹲下身子把手插进土里,捏捏,捧起一闻,不知是贪婪那新土的香甜,还是要闻出五谷的芬芳,没人知道。他想起了没有土地的年代?还是想起了树皮都没得吃的岁月?他是担忧挨饿那个恶魔会不会再来?
  高高的太阳照亮了大地每一个细节。老农和所有农村老人一样,不愿意进城去住。城里儿女不理解,可老农有老农的主意。他不愿意离开这里,白天,站在地里能望见远处的青山。晚上,躺着土炕上,就可以看见月亮和星星,睡不着了,就和老伴说话,多大声都没关系。不像城里住的憋屈,水泥楼遮住了太阳,刺眼的灯光盖过了星星,就是脚下的路也比城里柏油、水泥路柔软,跌倒了爬起来照样伤不着。这块神奇的土地,种什么长什么,几千年的税政府免了,想吃什么,种什么,就有什么,地是人的命根子啊。祖祖辈辈的庄稼人崇拜自己的土地。过年的时候,家家在天井里摆上天地牌位,供五畜、祭五谷。正月十五,户户做面灯,祈祷一年四季丰产丰收。二月二打囤从院子里打到街上,祈祷土地粮满囤,草满院。家家煮出的第一碗饺子,都要端到天井里祭奠,感念天地的恩赐。
  太阳升高了,阳光和风绵软得像脚下犁过的土地。老农抬头看看天,伸手试试风,“春雨贵如油”,他自言自语着,解开棉袄,把犁铧搬在一边,换上耙,站上去晃着身子耙了起来。春天的风,春天的雨,春天的阳光,需要及时将犁过的土地耙匀耢实,才好下种。脚下的土是老农用土杂肥养熟了的。这片土地生了他,长出的五谷,乳汁一般养活着他。秸秆垫在土炕上,燃烧在灶里,宛如爹娘温暖的怀抱,他活着的时候,他不愿意离开它,就是将来死了,也要“入”这片土,化成这里的土。惟有遗憾的是不能像先人那样被埋在这儿,而是要火葬,但毕竟还是要埋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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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积羽沉舟   推荐:积羽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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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积羽沉舟:
乡下稻田里的习惯难以改变,作者就好像是迷失在城市里的农人。想起小时候因为爷爷的提醒,而栽种的果树结了果,第一次开树的那份喜悦,历历在目。村里的老农离不开土地,那时农人的命根子。乡村生活的恬淡闲适,远胜活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欣赏佳作,推荐阅读。


我来评论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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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0

  • 老判

    我也学农人,在自己的田地上拓荒,乐此不疲。

    2016-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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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井中捞月

       学农人,在自己的田地上拓荒,乐此不疲。这样最好!感谢老判编辑阅读,问好!

      2016-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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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叶半床

    和土地如此接近的生活,才是真正地的生活。

    2016-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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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旬

    粮食和蔬菜的拟人化,是我看到过最贴切生动的拟人!问好老师~~

    2016-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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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沁芳闸

    城市里迷路的乡下人。其实,我们都是,我们全来自农村。虽然,当年我给女儿取名叫诗田,爸爸,就是我公公说,我种了一辈子田了,你还让我孙女儿去侍田,这名字能否改改。画面里老农有的我爸爸几乎都有,抬头看天,喃喃自语,很多的经验,天生的淳朴,抽烟是享受。

    2016-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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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井中捞月

       感谢沁芳阅读,是的,其实,我们都是,我们全来自农村。土地养育了我们,我们不忘土地之恩。问好1

      2016-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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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积羽沉舟

    欣赏老师佳作,这样的乡村风也是我一直想写的,只是写的不好,今天学习了。问好,握手。

    2016-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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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井中捞月

       感谢积羽编辑阅读写按并推荐,辛苦了,节日快乐,握手。

      2016-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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