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鬼

少年时 小脚的奶奶要走很久
才能来到坟场
清明时节的春天 榆树显得很高
闲散练脚的喜鹊
盯着纸灰里的馍馍块

喜鹊和我都知道
埋在土丘下的死人
吃不了馍馍块
他们只能吃些烟灰
用雨水净面
在荒草中摆弄自己的头发

偶尔
听到走街串巷的艺人 倚靠着树枝
在明月穷尽相思的夜里
轻轻哼唱
红尘事 红尘远 该断时呵 则要断

少年时
一些坟没有烟火
一些坟星光寥落

幸运的是 少年时的村庄都很小
他们住在谷场边 住在麦田里
他们应该见过我 他们都不饿

《》星辰

我相信垂钓着的说法
所有的星辰都羡慕水边的人间
那些不谙世事的花朵
一低头
便会代替游鱼的前身

所以 我不能细看你的眼神
正如无法对峙的暗夜
那残了又圆 圆过又哭的钩子

我只能说
被风吹起的村庄里
槐花香 一个赶着马车的异乡人
一个着白衣的女子
她曾经来过

有些细碎的沙子
在流水里 用阳光记录下了她的脚印

《》立秋

那些星星都是单身汉
月亮 是我的弟弟
多年前因为贪吃 离开这圆圆的地球

现在好了 秋天到了
酸一口 涩一口的瓜果都装满了糖
勤劳的农民 家家都有余粮

我们可以在草丛里逮蝈蝈
可以在宽阔的打谷场上捉迷藏

我们可以大胆放开一群牛羊
它们爱吃多久 就吃多久

吃到地里庄稼都收回家
吃到门前梧桐的叶子都掉光

我们的姥姥就会走过来
一手牵你 一手牵我
坐在姥爷赶的大马车上

走一个繁霜渐渐残白的夜晚
拉着那些星星
返回鸡鸣狗叫的老家

《》公交车

我喜欢这样的公交车
它很破 开得慢
车票还论三角 五角
好脾气的售票员会耐心地给你找

过一站上来一位扛甘蔗的人
再过一站上来一位挑着鸭子的人

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低 但有力
车上的乘客躲躲让让
不厌烦 一脸的温和

下一站 靠着金色花园
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厂子不大 老板姓李
来自乡下的阿伯
一大早就在厨房
做好可口的油汤米线

我走下车来
蓦然看到竖在街边的广告
一大群红嘴鸥 从海岸飞起
阳光下十分地美丽

《》婆娑

三十岁后 我经常在半夜睡来
尤其是在乡下
刮着大风的晚上

发现自己一只眼睛流泪
另一只眼睛则无动于衷
我知道有些事已成了定局
少年 可以十分地遥远

为了避免这纷至沓来的寂寞
我通常的作法
就是念书

通过抚摸一个又一个文字
让自己习惯并跟上
一个故事 一条河流
它们既定的排列和走向


《》君归来

我恍惚看见了那枚铜板
行色匆匆的女子
有洁白的手腕

推开门 拉灯
闪过眼神的窗子
如同带水珠的花瓣

我想像她洗手的动作
摘下系着红绳的铜板
在镜子前撩动额前的头发

她的嘴唇干干的
转身走进干净的厨房
她不会发现
这样一个虚无的男人

用手提着
多年以前一枚铜板
换取的干粮

《》消融

夜行人 在山上燃起篝火
一些山路还在长着
一些胆小的松鼠鼓动腮颊

对着火 问问路 问问星相吧
包括未知吉凶的
还没有到来的黎明

圆滚滚的露水
在涩涩的青杏里
开辟另一条绝处逢生的索道

熟睡的梦里
折断的树枝
疼不得 留不住
那些眼睛惺忪的火苗

吹灭之前 让我们用手握一握
201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