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读图时代作业〉

作者:巫少    授权级别:A    编辑推荐    2016-06-05   阅读:

  
  强回来那天,空气里像灌了冰,都被凝固住了。强七十六岁的父亲和七十一岁的母亲就如两个烤焦了的红苕一样,卷缩在火坑旁。强进门时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屋里的黑暗,又花了很长时间才认出在火坑旁烤着的并不是什么红苕,而是自己的双亲。土坑里有气无力的火苗努力地扭了扭,以抗议强的贸然进入。
  我对强的印象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那时他还很年轻,我也很小。年轻的强喜欢带着一帮与他差不多大小的人,在花寨与各村之间游荡。我听得他们谈得最多的就是晚上如何在某村某家的房前屋后守着,等人家的女儿出来,然后便抓着不放,非要跟人家谈男女朋友。如果对方不出来,他们就会学会猫叫学狗吠,或往人家的屋顶上扔沙石,非把对方逼出来不可。
  强后来娶了水寨的兰姐,兰姐是周边村寨出了名的美女。有了兰姐,强消停了很多,整天挂在兰姐的身上不肯下来。
  兰姐不仅长得漂亮,还是个很走心的女人。兰姐总是微笑着认真地和我们说话,丝毫没有不耐烦我们这些小孩子的样子。渐渐地,我每天都想着兰姐。我想着有一天我要是捡到两蓝子钱或黄金的话,我一定提着其中的一篮,跳着舞走向她家。当然,我会在装着钱或金子的篮子上盖着一块红布。我相信兰姐揭开红布的一瞬,脸上肯定会溢出世界上最幸福的笑容,并和我一起跳舞。
  强和兰姐结婚没多久,就和父母闹起了分家,过起了他们的小日子,他家不大的三间瓦房便形成一屋两头坐的局面。强后来和兰姐生了一个女儿,再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
  强的父亲是个暴脾性的人,虽然和强各自坐在屋子的另一头,但是任谁放个屁对方也都能听见,强与父亲的摩擦也日益频繁起来。于是,渐渐地花寨的人三天两头就会听到强和父亲隔着堂屋对骂,声音大得能把屋顶上的瓦片给掀起来。这时候,劝架的大人和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就会急急地往他们家赶去。等大家跑到时,强和父亲已经不再对骂了,而是在堂屋中扭成了一团。
  后来,花寨开始有人去广东打工,强也去了广东。再后来,强接走了兰姐,把大女儿和小女儿留给了他的父母。而我也外出读书,偶尔才回家一次。自那时起,我便很少知道强和兰姐的消息了。
  几年后,我顶着一个高中生的头衔回到花寨,世袭了我的农民身份。当然,我还被时代潮流卷而南下,雄心杀广。于是,我的身份由农民变成了农民工,在农村与城市之间来回着,至到现在。不过,那时我依然年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又听到了强和兰姐的消息,传的是他们在东莞的工厂里如何拉帮结派、对抗管理、打架斗殴的神勇事迹。
  有一天,镇上送来一封来自东莞长安镇派出所的电报。大意是强偷了老板的一部大哥大,被抓了起来。我们根据一些曾杀过广的人所描述,大哥大长得很像砖头,能和相隔很远很远的人说话。于是花寨的人惊叹了,他们惊叹的不是大哥大的神奇功能,他们叹的是强竟然能和这样的东西扯上关系。与如此罕物相比,强的偷盗之名算得上个毛啊!于是众人关于强的言谈之中,都是带着几分敬意的。强的名气,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打起来的。不过大家都一致认定,强这回肯定玩完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岂能轻易碰得。但事实上,强很快就被放了出来,前后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开始我们都以为强之所以这么快被放出来,是因为他把大哥大退给了老板,所以才被轻判的。后来我才知道,事实上是广东的监狱和劳动改造场所早就人满为患,在花姐出钱捞人的情况下,他们没有理由继续收监强。
  自大哥大事件后,强的名气便越来越响,被回来的人传得神乎其神。
  我再一次见到强时,是在很多年后的,那时他明显的胖了很多,大背头梳得油亮,腰间别着科技感十足的BB机。而我的兰姐也是富贵气满满,烫卷过的头发就像风过水田里的波纹一样,美丽动人。强和兰姐回乡的消息无疑是爆炸性的,就像他们抛洒的糖果一样,那气场!在接下来的很多年中,人们茶余饭后谈及时,仍然津津乐道。
  后来强的每一次回乡,可以说是一次比一次风光,一次比一次震撼。而花寨也在强的一次又一次震撼中渐渐地苏醒过来。花寨通了电,有人在家里装了电话,还有电视。花寨上空每天响着的不是大广播喊谁谁去接电话,便是VCD里放着‘妹妹坐船头’的流行音乐。花寨还通了公路,虽然只是一条一到下雨天便到处都是泥水坑根本就不能通行的土路。但好坏有了马路,碰上天气好的集日,花上两块钱,就可以坐上拖拉机去镇里。强的人生,也是在那时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听说他在外面开了赌场,身边还跟着几十个小弟。他回来时是开着小汽车的,不过因为是土路,小车进不来,只好放在镇上。这件事是真的,因为有人特地跑到镇里去确认,回来说是一部红色的桑塔拿,有五个轮子。没见过的人就说,看到过四个轮子,六个轮子的,可是五个轮子的车子,谁信呢?后来我才知道,那第五个轮子,其实是个备胎。
  强和兰姐不和谐的消息也是那时开始流传的,据说他们已经分居很久了,各自在一个地方,差着几十块钱的车费呢。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心里竟有一些莫名的失落。
  这几年,花寨的变化越来越快,数千年的沉寂好像要在一日间爆发似的。泥路变成了油路,人手一部智能手机,彩电,电脑已是寻常之物,就连小汽车,也只是看需要罢了。同时改变的,还有人们的观念。再也没有人觉得外出打工是一条令人羡慕的出路,相反,现在大人们教育小孩子的话就是‘如果你不好好读书,就只有像谁谁那样去给人打工了。’打工已经成了一条被人挑剩的,最烂的出路。
  与花寨的变化相比,我听到关于强越来越多的消息,都是一些不大好的消息。其间他又回来过一次,明显没有以前的风光,来和他聊天的人也不再积极了。那次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没有了小弟,眼里也积淀了更多上了年纪的人所特有的内敛。听说她与兰姐的婚姻早就已经名存实亡,有人说她们的关系是在他最风光得意时结束的。也有人说他们的关系是在他的事业逐渐凋谢时结束的。在他事业走向低谷的时期,他们大女儿因病去世。大女儿的去世无疑成了强时代和其婚姻结束的最后补刀。
  我总想着我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兰姐了,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强回来后的第二天,铺天盖地的雪也紧跟着他的身后来到了花寨,今年的冬雪来的太晚了。
  相比以往每次回来的风光,强这次回乡就像强弩之末,并没有在花寨激起任何的涟漪。
  强紧挨着母亲,蹲在火炕边,火暖暖的。父亲抚摸着一本银行存折说,放心吧,日子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这些年你给我们的生活费,我们一分没用,都给你留着呢,明年把房子修补一下,日子还不一样过。强望着火坑出神,他发现,有这堆火,这个冬天他已经足够了。
  强好想趴在母亲的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边烤火边听母亲讲故事,任凭外面的冰天雪地。
  可是,时光还能倒流吗?
  
  
  
  
  
  
  
  
  审核编辑:喻芷楚   推荐:喻芷楚

上一篇: 《 青柠初上

下一篇: 《 舞殇

【编者按】 古诗词主编   喻芷楚:
差点误会以为火把两个老人烤成焦红薯,原来没有,强的落魄回归带回一串往事,花寨在强的生命过程中不断演绎时代进步故事,而强由娶妻生女和父母分家吵架到下广东打工每次回归花寨都有社会进步的强音,故事平铺直述,人物命运交代清晰,不足强正面出场表现性格,都是以闻为主,直到最后落魄见父母,父亲温暖的话语才见到一真实的强,家的温情让他感悟人生,总之故事载体很好,问好作者感谢赐稿短篇。


我来评论这本书

  • 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