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一种植物,它有自己的规律,我们不能因为爱就有权拔苗助长。要长成一株参天大树,需要时间,需要阳光、雨水、空气,甚至风霜。也需要关怀,但我相信,诗歌更需要宽容。
竹子,修长而挺拔,清癯而高洁。我喜爱竹子,逢之必驻足,必仰慕,转而就是悠悠遐想,轻轻喟叹。
在我们的家乡天府之国,到处生长着茂密的竹子,令人兴奋极了。在川西盆地的边缘,有山有水,老百姓的房子周围没有院墙,多为翠竹围屋,竹林散发出来的清醇气味让人陶醉。
竹虽无梅花之悄丽,也无青松之雄奇,但竹有竹的品格,竹有竹的气度。它坦然、正直、潇洒、坚实、清雅、古朴,尤其可贵的是,无论经历多少恶风苦雨,竹子总是不卑不亢,它始终充满了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枝横云梦,叶拍青天,此为竹子的精神。故苏东坡居士不得不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前几天我与朋友去登山,正值下雨,细雨绵绵,云雾缭绕,我们又看到了竹林,平添了几分浪漫的诗情画意。
四周群山通体没有一块裸露的岩石,被翠绿包的严严实实。猛有白鸟飞起,为蓝天和这起伏的翠绿添了颜色的音律。马路便在这翠绿里时隐时现,绕山而上,尽头便是大竹海的山门,迎面是三座山,如三块透明的翡翠闪亮在眼前,间飘如纱的雾霭。晨风拂来,吹柔了翡翠的绿表,惊飞了朱雀,静耳听去,竹叶唰唰,鸟语声声,泉水叮咚。身入竹林的怀抱,温湿的地上偶有嫩黄的竹笋破土而出,周围几乎看不到杂草,更没有野花;碗口、拳头般粗的翠竹,笔直挺立,节节拔高,直指云天,笔直的单调,绿的难以分辨,摸上去如玉般的温润,放眼望去如海般的茫远;竹叶都生在竿头,须仰视才见,绿的发亮,净的喜人,并相互避让着,交错着,仿佛在高高的竿头共同搭成碧绿的天幕,若偶有一丝蓝色的天空便是这绿幕的花纹。几滴竹露从竹叶上砸下来,落在仰视的脸上,凉凉的,净净的,流到嘴边,似乎有一点点清香。置身在这竹海里,四周看去,便迷失了方向,在这清净的有些单调的围抱里,人显得渺小了很多。
看到此情此景,我真想作一首诗与朋友们共享快乐。但由于自己先天没有诗的这个细胞,由自己怎样的苦思也没有想起一句来,我急了,只是很激动的对着竹林:啊!竹林呀!我爱你!我的这一句真把朋友们给逗笑了。激动之余,我便联想到诗歌如竹。
竹无心性随和,山野路旁,庭院庙堂,随遇而安,四季茂然;栉疾风扬其劲节,沐春雨耸其玉笋,披月辉露其窈窕,偎峭石显其轻灵;傍窗而植,赏月投之秀姿;临池而栽,顾波泛之倩影。
竹常与梅、兰、菊并列称为四君子,而我却对竹情有独钟。竹者,竹,也经冬不凋,且自成美景,它刚直、谦逊,不亢不卑,潇洒处世,常被看作不同流俗的高雅之士的象征。清雅澹泊,谦谦君子,但事实上,我更钦佩竹的“铮铮铁骨”,没有像树木那样的实心躯干,却能在短短的时间内靠自己的竹节,一节一节的攀上顶端。尽管有时被狂风肆虐,被暴雨侵蚀,被皑皑大雪沉沉的压迫,它的身体可能会日渐弯曲,但它的每一节竹节都是那么的笔直,宁可折断,也不弯曲!那是它最坚实的底线!竹的一生只开一次花,而且开花之后便静静凋零死亡,但却也要把自己最美一面,弥留在大自然的心中。
诗是一座冰山,在海洋中缓缓移动,看见的,只是冰山的一角,是冰山的十分之一;语言的任务是,用十分之一,表达出十分之十,因此不追求语言的精确,它允许模糊,误读,它追求的是巨大的包容性;诗并不解释什么,它来自生活,来自对日常生活的感悟,它相信细节和真实的力量,它依靠语言挖出的情感之水,托举起思想之船,同时,船与水互为表达;表达的方式是由内容(包括情绪)决定的,它不是某一种诗歌观念的载体,它拒绝诗文本身之外的东西。
诗歌应该如竹一样有其自己的个性和生长的环境。我们不能把诗歌中获得的东西捏合成诗歌的牢笼,让诗人居住。我们不能扼杀创造。对于诗人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他的诗名,而是他创造的自由。
但自由并不意味诗人没有自己的标准。诗人在一点点把自己的横杆移高,或不断地变换自己起跳的位置——他在每一首诗中,跳过了不同的高度。有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跃过了怎样的高度。他跳过以后,回头看,他或许会惊讶:是不是有神秘的力量相助?
旅览竹海,观赏林子,玄妙的是自然清新,能够净化灵魂。竹有节,人有格。虽然,高风亮节圣贤事,但是,守住节操,凡人也要努力去做。所以我说,让诗评家去归纳吧,让读者去选择吧,让诗人去写吧,让诗歌自己如竹一样的自由地生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