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以来我早早便躺在床上发呆。我终于放弃了,与其徙耗精力去打坐修炼,还不如上床睡觉来得自在。
十年前,我病倒在路边,修真门派的伏羲宗宗主封莫将我带到伏羲宗,收我为记名弟子。
五年前,资质奇差的我修炼到炼气二期,从此再无寸进。于是,我便挑起了伏羲宗三千弟子排名垫底的重担。
两年前,我终于破罐子破摔,每天在师门里无所事事,偷鸡摸狗,若事生非时不时的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也几乎是从五年前开始,我便恨上了那条鱼。
一千多个夜晚,它一晚不落地出现。
当然,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它是鱼,我以为它是个刚入门的小师妹,晚上睡不着而在我窗前哼哼叽叽。当我被她吵得心烦意乱,把所有能拿到手的东西都统统砸向窗户时,她依然自顾自地哼着她的歌。
我打开窗,欲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可当我打开窗时我惊呆了,在窗外面的竟然是一条红色的鱼。
她的歌声嘎然而止,这畜生的眼睛竟然如宗门里其它师兄妹们一样,连眼角角边都是嘲讽。
我怒火中烧,我想把它拉进屋来,撕裂它的嘴,然后再把它掏成肉泥。
可它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伸手抓它,它便往后退去,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却永远也碰不到它。
无论我如何的威胁它,引诱它,它就是不肯让我碰到它。
我怒了,拿起椅子,扫帚等扔它,而它总能轻巧躲开,我拿它毫无办法。
我气馁了,关起窗户,堵上耳朵,蒙头而睡,可这是徙劳的,它哼哼叽叽的歌声会自己打开窗户。显然,它是故意跟我较劲。
五年了,我从没有听清楚它到底在唱些什么。
五年了,我也从不想知道它为什么是一条鱼而不是一只鸟。
是的,我认定我的修为之所以停滞不前,肯定与这条该死的鱼有关,我将一切罪过都归结于它,我不止一千次地想要杀死它。
自从我彻底放弃修炼后,我每天唯一要做的正经事便是到处去寻找与这条鱼有关的线索,我相信它就藏在伏羲宗里的某一个角落。
有时我会逮住某位师兄,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眼睛,看他是不是那条该死的红鱼幻化出来;有时我会掀起某位师姐的裙子,看那条鱼是不是就藏在她的裙底里
以上便是我经常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大多数原因,要不是因为我是宗主亲自带回来的话,我想我早就被伏羲宗的长老们扫地出门了。
今天,是伏羲宗十年一次最盛大的日子,闭关十年的宗主封莫要出关了。
是的,我闭关十年的师尊要出关了,十年前他将我收为他的名下弟子,却从来没有过问过我。
当石室的门缓缓打开,一身白衣,银发飘飘的师尊出现在门口时,伏羲宗上下三千弟子全跪倒石室外的百级台阶上。
我跪倒在伏羲宗三千弟子的最后面,我是三千弟中的垫底人物,且与倒数第二位相差甚远,跪在最后面是当之无愧与理所当然。
我气喘吁吁的拾阶而上,跑向师尊,我趴在师尊的脚下,将五体紧紧的贴在地上,恨不得亲吻着他的鞋。
我要冒死一问,师尊当年将我带回宗里,收为名下弟子,却为何不再过问于我,我要在师尊的面前为我自己哭丧,我要让他知道,他当年收下的弟子现在是如何的被整个伏羲宗上下所唾弃。
我相信活了近千年,有着一副大慈心肠的师尊,一定会对他伏羲宗的这个垫底弟子产生一丝怜悯的。
我还要师尊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世,而关于我的身世,我的回忆只能回到十年前师尊将我带回伏羲宗时为止,再往前便是一片空白。
我还要师尊出手,为我除掉那条该死的鱼,以师尊的通天手段,为我剪除掉那个缠绕我一千多个日夜的梦魇,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师尊静静地听我哭诉,伏羲宗上下三千弟子也静静地听我哭诉,他们没想到伏羲宗唯一一个多余的垫底弟子竟还有此等离奇的故事。
师尊微微挑动他那银挂一样美得让人羞愧的长睫毛,眼里竟是对我无尽的怜悯。
师尊说,凡事皆有因,因起而生缘,你自个参悟吧。
说真的,那一刻,我真的是万念俱灰,我希望师尊能抬起手,一把掌将我拍死,或弹起他的小指头,把我弹得灰飞烟灭。
师尊虽然没能让我如愿,但却给了我希望。
师尊给了我手书一封,让我前往八百里外的来仙城。
师尊说来仙城有一个叫'摘月阁'的地方,摘月阁阁主摘千星与他曾有交集。
师尊要我拿他的手书去面见摘千星,摘千星能为我提供一些关于我身世的线索,还有那条缠绕我数年的鱼,或许他都能给我一些提示。
一个月后,我终于从西南的莽莽丛山中走出,来到西南往外的第一座城,临仙城,准确的说这只算是一个镇而已。
如果从外面进西南,这其实便是西南的最后一座城镇,再往里便是丛山莽莽渺无人烟了,除了一些修真门派,基本上是没有普通人能在那些险恶的山林中生存的。
来仙城汇集着各路山货商人,还有各地的修真人士。修士们互相交换或出售各娄灵器法宝,商人门则收购和售卖着各种山珍野货。
第一次见到世间繁华,万千美景,虽看得眼花缭乱,但并没有迷失我的心智我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短暂的过眼云烟罢了,只有修仙大道才是我要走的通天之路。
我一路询问,直接来到摘月阁,我以为摘月阁,摘月摘星的嘛,肯定是十来层的塔之类的高楼,但其实所谓的摘月阁不过是一间临街门面,上书‘接月阁’三字罢了。
摘月阁里面有一长桌,桌后坐着一位看起来像是算命的老头,老头后面站着一位红衣女子,看面相不过十七八岁。
我走进去,将师尊的手书交于老头,便站立一旁。
我打量一眼红衣女子,红衣女子也打量着我。
四目相对,我心中猛然一惊,这眼神,这眼神我真的太熟悉了。
没错!就是纠缠了我五年,那条该死的红鱼所特有的眼神。
红鱼!红衣女子!师尊又让我来这里来找线索,难道……
我将手按在挂在腰间的剑柄上,暗暗使力,随时应对可能的突变。
“这鱼呀!”叫摘千星的算命老头看完我带来的手书后摸头说道。
“这鱼呀!”老头又自请自语地说。
“这鱼呀!”
“还请先生能为晚辈指点一二。”我恭敬地说。
“这鱼呀!”老头依然自顾自地说。
当摘千星将这鱼呀重复第十七遍时,我头一黑,终于晕倒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吵杂声给吵醒的。我拉着棉被蒙住头,大叫道,不要啊!不要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找我的师尊去!
“啪!”有人在我屁股上给了我一巴掌,骂道,再不起来就赶不上七点半的公交了,你想被老板炒鱿鱼吗?
我一下子弹跳起来,听到小贩在外面喊道:卖鱼啊!卖鱼啊!正喊到第十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