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最终只是过客,哪怕曾经心意相许。程先生却是个例外,哪怕在王琦瑶最不美丽的时候,他依然陪在她身旁。虽是百般抱怨,王琦瑶的母亲,还是来帮忙了。照顾自己的孩子,照顾孩子的孩子。天底下的母亲大抵如此,并无怨由的做些许多事。毛毛娘舅和他的表姐也来了,毕竟是新的生命,总是能带来些许喜悦,也或者是心内的一种弥补吧。他们带来的问候短暂的,如同一碗热汤的关怀,熬不过天明。在以后漫长的时光里,这个刚诞生的女孩与他们便再无关联了。包括与王琦瑶,过往以飞快的速度退却色彩,如紧急刹车一般,仓促的连告别都不必说起,直接省却。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哪怕并无路可走,也都是各自的命数,各自的造化了。甚至连一生痴情,终于未娶的程先生也永远的离开了王琦瑶所在的世界。剩下暗房,剩下旧日的踪迹,被可笑的虚构成各种不同版本的故事。那个平凡的老实人,死后成了间谍。什么样的情节都有人相信,在那样一个夏天。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王琦瑶的错失,但我知道后来的人,再没能如程先生一般给她实在的情感与虔诚的心意。到此,竟不知何处话凄凉,亦不知为谁而心生凄凉。
小女孩的到来,并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不同的感受,我不知道是她生性里的疏离还是别的缘故,时间慢慢过。依然替人注射为生,偶尔接些琐碎的细活,日复一日。是那种,细微的苍老。你看不出来,却在某个回头的刹那,见到灯光下,松弛的皮肤,涣散的状态。有些惊骇,却又觉得理应如此的。一个时代总会在人们并不察觉的时候跨向另一个时代,王琦瑶的时代被薇薇的时代覆盖,她的女儿。一个豆蔻芳华,一个垂垂老矣,只是我们自己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那个王琦瑶她也会老,哪怕她在王安忆的小说里。
然后依然人来人往,有如老克腊一般的人物,出现在她的房间里,生活里。只是短暂的痴缠抵挡不住岁月的脚步,人心有时候是那般现实,不留一点情面。当她流露出隐隐的老态之时,老克腊便开始不那么乐意来往与她的日子里,只是她自己要求,然后在一起。而后,又周而复始,使人失去兴致。终于,老克腊决定离开她,结束与她的关系,干脆彻底的。对他来说,是摆脱,还会有新的故事,新的生命力,新的热情去爱生活以及生活里的别人。对王琦瑶来说,就是结束了,与美好的最后一点光影告别,与青春风韵的自己告别。并无人爱惜她此刻的容颜或是灵魂,那曾经来过的,终于远去,那曾经驻足的,也归于尘土。
我以为,这样暗淡就是结果,用以映照她这一生的故事。不曾想,却是鼠类角色结果了卿卿性命。她看到自己躺在昏暗的床上,像一件褶皱的衣衫,被岁月遗弃在旧时光里,结束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读完全文,心生悲凉。女人啊,该好好爱自己,守护住自己,而不是将身心轻易交付。每个时代,都有几个王琦瑶,天生丽质,却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局。为什么?症结何在?是那样美丽总是伴着过分虚荣,抑或不愿辛劳寄生于他人,还是欲望太多不容易满足,又或者是男人不懂爱惜女人。这些是我不能理解的。只是明白了,所谓长恨并非怨恨,应该是遗憾吧。如果不必等到曲终,才了悟所托非人,该有多好;如果不必等到永隔,才知道那人就在身旁,该多好。终身误,不过是错读了自己和他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