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春雨

这时候 十万亩酥胸
还没有长出新鲜的内容
林林总总的骨骼
还未萌发幼雏之唇
所有的苗头啊
还蜷曲在蛋壳之内

这时候 我们还披着大风和征尘

村庄与牛羊
以及大片龟裂的娃口
祈祷啊 听水的目光
共仰无垠的天空

毛茸茸的细雨
多像幸福的泪水
像微风随心所欲的音符
一下子密密地织起来
洗礼的圣水 沐浴的静态
最温柔的爱 连同她的鼻息
沿头发而下
沿臂弯而下

看见沿河奔跑的篮子
像一只只软绵绵的水鸟
童年的手伸出虔诚的舌尖
初吻的感觉
仿佛第一次喝醉了蜜汁

今夜 你不妨想象
一群希望和曾经冬眠的根须
会以怎样的触角 怎样的速度
悄悄问世

布谷鸟

在枯瘦的村庄
在熹微的晨光和肋骨之间
开始鸣镝。像千年的报时器一样
凌空撒播

布谷 布谷 布谷

这是多么嘹亮的种子
多么鲜嫩的箴言
仿佛使者 仿佛神谕降临
篱笆之外
蚂蚁也倾巢而出

要怀孕
就从眼下的脚窝开始受精吧
阳光 空气和水
以及酿蜜的速度
十万火急

此时 我听见了
父亲霍霍磨砺的心情
从第一声吆喝之后
所有的动态 都像勤劳的老牛一样
翻开了春天的书页
洒下一粒粒汗水和种子

站在春天河畔

匍匐过多少个如花纷谢的日子
一条冷冰冰的爬行动物
眨眼间融化了

打探桃花的汛期
我们 鸟鸣 树木 还有望江楼
共同涉足你粘稠的感情边缘
谛听你铿铿锵锵的蹄铁
这是追命的节奏啊
多像一条驱驰奔腾的长龙

太阳转动着光圈
抢拍着
这支军令浩荡的队伍

在你水银般的目光里
水蛇蜿蜒
我的山鹰苍茫远行
白云像鸭子翻动
一切都鼎沸在泥土的气息
腐烂的气息 萌芽的气息中
唉乃一声
被谁划得支离破碎

河堤上长满新鲜的语言
长满草绿色的眉眼
队列整体的柳树 向春天走去
你美丽的形象
遽逝的精神
让我仰天喟叹

　　　池塘

没有看见夜莺的尖喙
有多么煦暖 多么甜腻
你冰冷的面孔
一下子就被泡塌了

连同厚葬的往事 冻结的记忆之流
水啊 咀嚼块垒的味道
宛然噙着冰淇淋

春阳泊在镜匣里洗脸
睫毛与唇髭一圈青草的长势
蛙鸣踩着晨露走来
老牛一往情深地啜饮你

不久 燕子低回飞吻
风摆柳裙 多像一只柔情的手
轻轻梳妆或抚摸
蹲在水汪汪的眼底
刚刚伸出嫩藕
忽然就桃花瓣似的笑了

看见了吗 又是谁髻鬟始掠
出污泥而不染
把心事泡得涟漪层层
开始鹅黄嫩绿
最后姹紫嫣红
那对鸭子呢 是谁的手绢
洗啊洗啊 你满脸水纹
满脸笑纹
满脸皱纹

瞎子

试探着
摸索着 向春天问路
回答是软绵绵的
脚步是绿茸茸的

走进这座门内
触摸到了山容水意 花态柳情
触摸到了莺歌燕舞
大批眼睛情窦初开
蜂媒蝶使 春天的圆舞曲
以及阳光的乳香

一切的感觉
多像母亲柔情蜜意的大手

扶河远望
你都望见了什么呢
鱼儿吐着水泡 老鹰冲天长唳
一个摆尾的动作
就搅动了春心

望见了晶莹的蛙卵
浪的笑声 风的裙子
螃蟹慢慢爬出泥洞
然后望见一群柳笛
仰起芽尖般朝天吹奏的嘴唇
风筝也逍遥升起

俯仰之间
听生命长流 望朝露须臾
春天多像美丽的姑娘
我愿长上千里眼顺风耳
窃听你松软的体温

沿河看柳

舞步轻盈 腰身婀娜
一行回黄转绿的娘子军
以水性和丝做的骨肉
把黄鹂和歌声
簪在头顶

啊 哪位女郎的春梢有你温柔

怀抱琵琶或竖琴
青青裙子 水袖轻拂
娥眉绽娇 轻吐莺语
你啊 日夜为谁洒扫
为谁徘徊

大浪淘尽
一江清泪汹涌东流
你还用千缕情丝 万种柔肠
把谁轻轻牵挂
泣诉如雨

燕子

不知什么时候
就在我遥望的天鹅湖里
仿佛泡上了蠕蠕的春尖
像即兴挥毫的汉字或长短句
横七竖八 七零八落
蝌蚪一样游来游去

远天远地
啊 我逍遥游的种子
浮光掠影 岁月如飞
玉碎的歌声像裂帛抽丝
像粒粒清露
点点滴滴

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把剪刀
抛得光阴如梭
微风斜剪着细雨
烟村横织着麦垄
桃红柳绿
天涯芳草

沿着妹妹的目光
你终于回来了
低吻水塘的笑脸
飞入寻常巷陌 把满嘴的花泥
衔给旧垒 热烈与甜蜜
是去年的那对么
多么让人眼红

打开春天的扉页

打开扉页
泥土气息。蚂蚁伸出触角
探测阳光 空气和适宜的温度

越过栅栏。鸭子像云朵
啊 是谁把一枚钥匙逐渐插深
轻轻旋动

水已经在骨头里上升
并且开始在各个角度发芽
怀孕的鸟巢 一颗飞翔的眼睛
有多么晴朗

桃花脸 柳叶眉
梨花姑娘 杏花衫子
久违的姐妹们浓妆艳抹
笑语飘落

一朵小小的蒲公英啊
犹如香香的唇
颂辞和圆舞曲
久久停留在心上

第一阵雷声之后
雨便润进龟裂的心里
布谷播种 燕剪春风
青蛙的卵泡漂在水上

这天早晨 浅草河堤
风筝上升
我看见邻居的大妹
正在捆扎着行李

春天，站在窗台上

一个个玻璃瓶儿
心清如水
是谁采来带露的蒲公英
一束一束插了进去
让春天站在了窗台上

太阳多像奶瓶高挂
阳光稠得像一罐柠檬汁
这个早春多么宁静
简直如一首慢慢嫩绿的诗
风是抚摸的手指
雨是亲吻的舌尖
聆听小天鹅合唱的曲子
也聆听着乡村女教师
百灵鸟一样的朗诵
春天来了

然后就听见
下课时铜铃般的笑声
纷至沓来。一窝蜜蜂的嘴唇
一群彩蝶的鼻息
一只只蜻蜓似的大眼睛
在这个含露乍开的春天里
她们的天真一下子
美到极致

此时 你会发现
春天的音容笑貌
比一群孩子更深刻更生动
更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