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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之遗

作者:凉城以北    授权级别:A    精华文章    2016-05-10   阅读:

  
  初夏的阳光是烂漫的。它灵巧的流窜在城市的小巷里,在广袤的钢铁森林间闪烁着它耀眼的光芒。世界在一大片的玻璃幕墙后绚烂过度,墙内就是沉闷迷惘的现实。谷雨之后,覆盖了城市的雨季催生出无数暗处的菌类生物,它们在哪个你不知道的角落滋长。而我此刻神情倦淡,一些情绪比菌类更加渺小,它们像迅速病变的细胞爬过某个地方。
  梦里有只野猫跳上屋顶,它的脚步无声无息。屋顶的月光借由尚未合上的窗帘照射在地板上,像是倒在掌心的清水。镜头的所有的时间仿佛停滞一般,所有的思绪在这个老房子里冲动地生长,然而在表面上看来却是如此波澜不惊。
  Part·时光之遗
  初夏,江城的夜幕来的很晚,即便是七点时分,橘红色的夕阳还挂在江上迟迟不肯落幕。还是年幼的时候,每天晚上,我都会下楼替父亲买两瓶啤酒,楼下的小店里是自己熟识的邻居。那会儿总是弄堂里最忙碌的时候,下班的人们打着自行车铃穿梭其间,笼头上挂着刚刚买来的蔬菜。某些打开的窗户里,传来了讨厌的广告声音。声音聚在地上,蓄意向前流淌一阵终于停止。于是踏上去的每一步都踩踏出了倦怠。
  江边的水,弄湿了拖鞋。拖鞋底有水,发出吱吱的轻响。手里提啤酒不紧不慢的朝着家里走。
  穿过老城区的小巷子,走上楼梯时,啤酒在瓶内轻轻拍打,如同一片缩小的海。黑暗从头至尾贯穿了二十级台阶。走了这么些年,我可以想象自己是闭着眼般轻车熟路地摸上摸下。
  走到门前,听见那台老式电视机里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父亲在屋内和楼下林叔叔对着电视品头论足。刚准备跨过门槛的时候,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倒水。
  “回来啦?赶紧洗脸去。”
  我点点头:“妈,明天贵子哥让爸出门的时候把旧网给捎上。”
  “听见了!你跟我说就好了嘛...”父亲在客厅的沙发里说了一句,然后是一阵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酒买回来了吗?”
  “给!”我把酒递给他,“你少喝点吧...”
  他不耐烦的冲我摆摆手:“在家听你妈唠叨,喝个酒还得让你管着!”
  “哎哟,你这闺女可不得了啊~”林叔叔在客厅大声笑了起来。
  “别管她,跟她娘一样爱管事!来,酒杯递给我。”
  父亲二话没说用牙齿把瓶盖咬了下来,然后咕咚咕咚的往杯子里倒起酒来。
  ...
  月亮染着红色的边。明天会下雨吗?我趴在阁楼的窗户上。吃完饭的那段时间,觉得格外漫长。脑海里,许多的文字密密麻麻地被生产,却来不及被输送出去。那些浅色的、停顿的、不大不小的、独立的记忆分门别类的重现在眼前。
  世事是飞快引线而过的针尖,绕成白色韧性的痂茧,包裹住你未成年的躯体。
  我像个被严格保护在茧中的蛹,奇异的星辰于是只在视线以外,连下雨前翻滚的云层都离自己越加遥远。如常的日子里,偶尔将自己泡成一片舒展的茶叶,却无法意识到痂茧外浩瀚的海水。
  背景是慢拍的歌谣,哼哼地唱个没完。包裹在柔韧痂茧里的灵魂趴在陈旧的书桌上。桌子是十六岁的那天,父亲抬到我的卧室里的。尤其记得刚搬进来的那天,崭新的颜色和质地和周围的斑驳显得格格不入。在三年的高中生涯里,我在这张桌子上发现青春是确有其事的蛇,突然地被咬了一口,于是硬茧破口撒下光点。从此时光和记忆像一根尖细的鱼钩刺进胸腔,每一次呼吸都能扯出疼痛。
  Part·遇见和遇见的故事
  这是父亲给我取的名字,他说那是因为觉得很有文艺范。母亲和我说过,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文艺的青年的小伙。我打死也不信。因为我是在无法把文艺青年和一个满脸胡渣双手长满厚茧的人联系在一起。
  当然,有那么几次,我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会给我取“遇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都很不耐烦的敷衍我。“当时,时间紧,瞎取...”我只好悻悻的走远,然后心里想:哦,原来我的名字根本没有意义。
  影集里的一张黑白照片。那种边缘上有细小的凹凸有致的花纹的老照片。母亲说那是我一岁的时候。我看到一张天真无邪的幼儿的脸。稀疏的毛发,瞳仁深黑而且明亮。父亲抱着我,目光无限深情与严肃,带着拘谨的淡淡笑容。
  父亲的脸瘦削的两腮和下巴。轮廓分明,面若刀砍斧削一般的英俊。穿一件洁白的衬衣。
  很多年之后偶尔翻出来看到,凝视着定格在这张照片上的两张面孔,感到陌生。
  但是我始终打心底不信照片上那个俊朗的男人就是父亲。
  那年春天注定是生命中最糟糕的日子。连绵的阴雨连续十几天不断。日照开始渐渐变长,天亮的时候听见这个小镇已经蠢蠢欲动的各种声音。
  睁开眼睛看见雪白的天花板,知道自己又离死亡近了一天。厨房里母亲在给我准备早餐,有丁丁当当的声音轻微作响。
  窗外暴风雨无情的敲打着玻璃,声音透过玻璃挤进来,嘈杂而残忍。
  发烧让我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听见楼下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父亲急促的声音。
  “娃儿她娘,赶紧出来!咱家的船毁了。”
  那年印象中,仿佛整个江城都在哭泣。不知道多少次暴风雨之后,西亭街的码头上只剩下无数艘渔船的残骸。它们静静的躺在那里,像失去生命的老人。
  后来,再也没听见什么,恍惚间只听见母亲微弱的抽泣声,和父亲无可奈何的一句:“实在没办法,把房卖了给娃治病...”
  或许我们的生活中,任何事情都不可知。
  那些华灯初放的黄昏,我独自在阁楼顶上看日落。那些刻刻幻灭的云霞和微弱光线,就像这个世界上的生死一样迅疾无常。
  现在想起来,依然很庆幸那些黄昏,父亲没有卖掉房子,而我也能苟活于这个世上。
  我看见一个寂寞的孩子站在那里。而她的希望,或许只有落日看见了。
  ...
  “快说嘛,快说嘛...”我摇着父亲的胳膊。
  “走走走,没看我干活呢!在这给我添什么乱!”父亲正摆弄着渔网。
  “那你说不说?!”我依然死缠烂打。
  “好好好,我说了你就给我一边玩去,不要给我这添乱!”父亲只好“认输”。
  父亲放下渔网,把门前台阶上的灰扫了扫,然后坐了下来。
  “别看你爹我没什么文化,你爹我上学那会儿,可受你们这些小姑娘欢迎了...”父亲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说完这句还不忘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干活的母亲。
  “快说快说嘛....”
  “就你们普通话怎么说,遇...遇见是吧...”父亲用蹩脚的普通话读了我的名字,我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听你爹瞎咋呼...”母亲抱着面筛子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我们啊,就希望你平平安安,一生都能遇见美好的事情。”
  “行行行,问你娘去!”刚想说话却被母亲打断的父亲一脸不乐意的看着,然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继续摆弄他的渔网。
  时光越走越快,等上了高中这些繁琐的事情越来越没有时间去想。每天回到家之后就是平静的洗澡,看书,在60瓦的台灯下做题。被一道数学卡住,心情烦躁,于是起身,吃母亲送来的水果,喝牛奶。读了一小段书。夜色深浓。大概是因为有云,星辰很少。
  我在这里停住。合上书。关灯。在接近的时候终于陷入沉沉睡眠。
  梦里,母亲和我坐在屋子前的石台上。
  她一脸幸福的对我说:“你爹啊,年轻时候,能说会唱的,挺有才~”
  我扑哧的笑了出来,然后故意问:“哈,那是不是你先追的我爹?”
  母亲不好意思的摆摆手:“瞎说啥,你娘年轻的时候长得也不赖~!”
  我大笑起来,和母亲抱在一起。
  …
  多日不见的和煦阳光。天空呈现淡定的浅蓝。云朵丝丝凝固。蛰伏在地下的人们有了各式各样的舒展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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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下寨龙池   精华:下寨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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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短篇小说主编   下寨龙池:
在破碎的时光片断中,点点滴滴都是都父亲的怀念和爱。小说的构思还是值得称道的,母亲节过后就是父亲节,父爱和母爱比,没有先后,各有各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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