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杜甫《赠卫八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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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是杜甫在唐粛宗乾元二年(759)春天。诗人从洛阳返回华州时遇到青年时期的朋友卫八处士,写成的,叙述二十年老友重逢时的情景。
那时,安史之乱已延续三年,叛军猖獗,生灵涂炭。诗人回到洛阳,已经是春天了,他看见故园的花鸟依旧,而人烟断绝,一片荒芜。他向远在济州的弟弟说:“汝书犹在壁,汝妾已辞房;旧犬知愁限,垂头傍我床。”他离开洛阳时的心情恰是如此。
首先看诗的语势和情势
吟诵这首诗,第一个感觉就是那“语势”,一口气贯下来,就像高山蓄水,决堤下泻。这是形式上的“语势”,而“语势”源于“情势”这才是它的内容。那“情”是什么?些微的欢快,更多的感伤,在动乱的岁月中,多年分别的友人,庆幸重逢的同时,忧愤战乱的时局,哀伤人民的苦难。这是诗的情势。在形式上表现为流畅和顿挫,以顿挫扬流畅。表面看来,诗人只是随其所感,顺手写来,平易真切,在结构上却是层次井然。如层漪迭浪,有一种深厚的气氛。
诗写朋友相会,却由“人生不相见”的慨叹发端,转入“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此时,便格外见出内心的激动。但下面不见相逢的喜悦之情,却接以“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感情上趋于沉郁。因这内在的情势,便有表现上的流畅中见顿挫。诗的中间,酒宴款待冲淡了开头的凄惋,给诗人幸福的微醺。但劝酒的语辞却是“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又带来离乱的感慨。诗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开篇,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结尾。复归于伤怀的基调。
其次,看诗的结构。
全诗的结构,循着情感的气势可分三段。第一段,感叹生之苦难,庆幸乱世重逢。开头: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两个朋友见面时的唏嘘喟叹。烛光摇摇,这是梦吗?动乱的时势,离难的人生,你、我,恰如参与商,两颗游走于天际的星宿碰到一起,这是梦吗?看,风霜染上你我的两鬓,少壮时的印象,曾几何时……可我们还算幸运,活着,诗人和朋友讲起故旧相逢感伤旧交的谢世,惊呼之下,热酌中肠。诗人讲起的从弟在战乱中死去:“面上三年土,春风吹又生”的惨痛。
这时诗人的话锋一转,“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此时,那如瀑布下泻的慨叹以化为眼前相逢情景的描述,如同欢快的山泉淙淙流淌。这便是第二段会面时亲热的家常细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未及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多么富于客人临门的家庭的温馨,值得眷恋的友爱的情趣啊!接下来的第三段只两句
便又把情绪拉回到感伤的基调: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欢快的溪水又流向那迷雾的远方……
诗人的这首诗从抒情到叙事又以抒情做结,这一折转处理得异常精彩。动人心魄。试想,如没中间的接待父亲的老友那欢乐的细节,不但不合情理,且使诗人的忧伤过于沉重;而有了这一转折,特别是结尾那两联“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这种酒后真诚惬意的友爱一下子转成“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使那愤世伤时的悲情得到了艺术的升华。
最后,说一说诗的风格
这诗更近于浑朴的汉魏古诗和陶渊明的作品。但它的感情内涵毕竟比汉魏古诗丰富复杂。有杜诗独具的感情波澜,展开于作品内部。杜诗中有许多古体,如《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但不如在此诗中投入的感情更多些。清代张上若说它“情景逼真,兼极顿挫之妙。”正是深一层地看到了形式的顿挫孕含内在的沉郁。
759年是杜甫的一生中最艰苦的一年,也是他从侍奉皇帝到走向人民的重要一年,就在这一年,也是在从洛阳回华州的路上他写成了不朽的传世名篇“三吏”“三别”。这年他四十八岁。
卫八处士名字和生平都不可考。处士隐居不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