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仍归于大地，灵仍归于赐灵的深！
----《旧约·传道书》



一。陷

青狐已死。像夜色埋入眼睛里
记忆里的湖，碧波荡漾


这是墓地，有昏鸦在练午夜的嗓子
月光，在灌木丛间跳跃。漏下几寸脚印
像给旷野镶上冷着的琥珀


山石突兀，秋天里野麦疯长
有鹰飞草短，在蹊径上总能拾起你的影子
有湖边的青蛙呱呱——
你的饮水声，丛林深处。有你养的灰野兔
在学着走路……
为星辰掌灯，挑起你狭长的背影
然后去敲开，你魔蝎的窗：
那里住着侧面的寂寞，渴望。安然的你
总会给冬天织手套，耕植
贫脊的村庄，然后走向春天。


浅浅的青草地，踩进你温柔的胃。
你总在梅溪里用月光一瓢一瓢地
洗着身子。光洁如月，起伏如花。
然后在山涧里，和一只梅花鹿约会


春天已醒，你叫青狐
在丛林和山野里徘徊着青春……


山村，一头扎进夜色里
这个人的部落，闯进
你的视野。像你突然爱上一个女人的绣花鞋
把脚削尖，纳入——
很正统的女人。会嫁人，立牌坊
于是，你从思想的潮头上
转身，将自己移植。







二。春天的柴门


牛背上骑着月亮，像谁家的媳妇回娘家
你在破瓦罐里插一把野花
说要栽种往事，打捞燕尔里的泥泞


那时，你的小木屋里。柴门吱嗫：
里面有碳炉，姜片，热汤，草药。
温暖的火，温暖，如春。然后你回头
那个男人就躺在花边的床单上
——脸上挂着阴天，浓眉下
有鹰在滑翔；鼻翼上刀刃在游走。
他咳嗽，咳出一块血癌
背上的黑水就奔成流淌的河。毒液扩散
眼睛蛇躲在他怀里。要支走你


你站起身，扶扶发髻。说：
我是青狐，我是狐仙。你要跟我斗吗？


药香弥漫，为他熬下毒液
渐渐，体温上升。天空化去阴云
松鸡滑进胃里，四周的墙壁总是爬满铁锈的气味


盐巴里运来晴天。他饮下最后一颗
人参花，灵芝。手脚已开始抽芽。能搬来
生活的米粥，在小木屋里。让葱花
飘满，你温婉的额眉。







三。欲望


这个男人，弄来烧酒。来温暖山林里
森严的风。你养的灰野兔却成了下酒菜
它死前，眼睛里刻下——
不可捉摸的绝望和陷阱。
屋外有松鼠的窃窃私语：人的多疑，人的欲望


你叹息着挥挥手，柴门关住山林。然后
细心地做个女人。照顾他的小感冒，午睡，放肆的手脚
活在他的桃木里，编织着糜烂的春天。


窗外有遁世的烟
飘向城市，你用鹅绒的心
去丈量石头的体温。
他的欲望，每天都在涨潮。涌进无穷无尽的海
——今天的鲸餐，明天的高权
后天的美秘。要停下来
他却总是用小聪明和可怜来收买你
你已心乱如麻。无法弥补气息的畅顺
仙气渐逝。如果这叫做爱
那么你愿意永远做一只兽狐。
他揉来缠去，让你沉溺其间。

你在黄昏里思念洞穴，旷野的风
然后，渐渐分辩他浮华的模样


生活的繁花，藏有太多的祸水
太多虚荣和残忍和日子。
你想从沉伦中回头，回头是岸








四。青狐之死


要离开这薄幸的男人。回到原始的洞穴中
闻闻往事的花蕾，清风的模样


沉瘦的山林在呼喊。
你燃着碳炉，洒下最后一片月光
告诫他的坏脾气，丑陋的欲望。会死在杯盏之间
会死于身后的江湖。
而你要离开，回到夜色里。
让碳炉生锈，小木屋老去。

木樨花香。他开始收敛手脚
哭泣着爱——
这葱花酿下的美丽，让痛哭声
在你的心里打鼓。你语无伦次地原谅着
可就没原谅灰野兔的眼神


他小心地揽着幸福。
在你面前戴上面具。在外面栽种黑色太阳
让野莽掠过天空
芳草不生，荆棘布满城市


你在雨中发现：他黑色眸子里
藏着奸邪，狡黠，恶毒。


生活已被他弄伤。遍地颓废
你的花烛已熄灭。心碎声在风中低鸣
——然后扬扬手，他便随风而去。


在黄昏里触摸山林。
冬天，迅速占领这里。已没有松鸡扑哧的影子
灰野兔的窝已塌
你守着冰冷的洞穴，一头撞死在这里


墓地，只有昏鸦扯着嗓子
将落日染成血腥色，随着河流
漂入苍茫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