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是我兄弟。我们家兄弟两个，我是老大，我兄弟是老二，从小到大我爹娘还有村里的长辈都把我叫大娃，把我兄弟叫二娃。我比二娃大八岁，我属猴，二娃属龙。
　　那时候家里穷，供不起我们兄弟俩读书，所以我上完初中就没念了。我念书不行，母亲说考不上高中你就别念了，叫你弟弟念。我果然没考上高中，于是我就去当了兵。二娃比我聪明，虽然他长得没我高大，但是二娃脑子好使，学习成绩好，考上了大学。二娃是咱们这个大家族唯一的大学生，相亲们都来庆贺，我当然脸上也有光。父母身体不好，二娃的学费是我出的。我比二娃少上了七年学，但我比二娃多挣了几年钱。二娃说，大哥以后我出人投地了，一定忘不了你，我说兄弟俩说这些。
　　二娃果然没让大家失望，工作几年就在一家建筑公司当上了项目经理。又过了几年，二娃带了个漂亮城里媳妇回家，开着丰田越野车。乡亲们都很羡慕，都夸二娃有出息。二娃得意洋洋，爹娘笑得合不拢嘴。我也替二娃高兴，但我觉得二娃变了。
　　媳妇跟二娃说，二娃你大学是你大哥供出来的，你混得这么好，也不帮帮你大哥。我跟媳妇说你说这些干啥，二娃在外头也不容易。媳妇说我就要说，我说的都是事实。
　　二娃说，哥那你别跟侯三跑车了，去给我开车吧，我给你开工资。
　　一晃十年过去了，我在城里给二娃当了十年司机。
　　二娃给我租了房子，二娃媳妇说二娃生意上要周转，不然就送我一套小户型。我说没必要，你嫂子还在乡下，那里才是我的家。二娃给我开工资已经挺好了。
　　从我给二娃开车的那年起二娃就自己当老板了，成立了个建筑公司。二娃的生意做的好，人缘也好，认识很多领导。二娃要经常应酬，身材也明显发福，变得圆滚滚。有次，常常喝的醉醺醺的喊我去接他，有次我去一家桑拿中心接他，好几个人团着他出来。二娃酒气冲天，我说二娃你咋和这么多酒，这多伤身体。二娃甩开我的胳膊说，什么二娃二娃，说过多少次了，叫周总。
　　我的脸好像被打了一巴掌，我说周总，对不起。
　　那天以后，二娃不让我再叫他二娃，无论是公众场合还是私底下，一律叫周总。我也觉得二娃说的对，他是个体面人，我之前当着外人的面叫他小名伤他自尊了。
　　但是后来发生一件事，二娃又跟我说，哥，你私底下还是叫我二娃吧。
　　那是有一年春节前的一天晚上，二娃喝完酒喊我去接他，我接着他走过一条小街的时候，被七八个人把车拦下，手里提着钢管喊我和二娃下车。二娃吓得直哆嗦，说哥你冲过去。我说冲什么冲，冲过去就是人命。我问他说你得罪什么人了？二娃想了半天说，有可能是前阵子工地上死了人的事没解决好，也有可能是他把某某领导的情人给睡了，还有可能……
　　我说，你别说了。
　　他说，哥咋办？
　　我说，你坐在车上别动，我下去。那几个人都带着钢管，我一看就是工地上的脚手架裁的，我说兄弟们，别冲动，有什么事慢慢说，冲动伤了人要坐牢的。你们要赶乱来可以试试。那几个人看着我都没人动手，领头的激动地指着我的鼻子问，你他妈的是谁，我们要找周小军。我说兄弟，不管是谁，都是爹娘养的，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回头看看二娃，他躲在车里直哆嗦，车窗锁得紧紧的。我跟那几个人说，我是他哥。领头的说，你做的了主嘛？你做的了主我们就跟你谈，做不了主，我们今天就要了周小军的命。
　　我问清楚了原因。我说你们也不容易，为啥不走法律途径，那几个人说他们文化水平低，斗不赢这些当老板的，何况马上就过春节，鬼知道拖到猴年马月。
　　二娃说哥多亏你了，说舍财免灾，他不应该死抠那六十万，他小看这帮民工了。
　　我说二娃，咱出来混，讲的是个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你担的，你就得担。
　　二娃说，哥，其它的事，你可别和我媳妇说。
　　我说，二娃，既然娶了人家，你就好好待人家。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二娃媳妇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二娃和情人的事。二娃媳妇又哭又闹，一会又是跳楼一会又是跳海。
　　二娃打了他媳妇，说你他妈的有种就去跳。
　　二娃媳妇没有跳楼，也没有跳海，她喊来了娘家哥哥。二娃媳妇的哥哥是开砂石料厂的，黑白两道都有交情。
　　二娃媳妇的哥哥揪住二娃说，周小军，你再敢欺负我妹妹，老子废了你。
　　二娃媳妇的哥哥动了刀。刀子没扎在二娃腿上，扎在了我手上，削掉了我两根手指。
　　二娃和二娃媳妇都吓哭了。
　　三年后，二娃成了市里的优秀企业家，二娃媳妇还给二娃也生了二娃。
　　二娃，发表讲话，边讲边哭，说这辈子最该感谢的人是我大哥。
　　我心里说，谁让我是老大，长兄如父啊。

2016年3月18日 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