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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麻雀

作者:西部井水    授权级别:C    精华文章    2016-03-19   阅读:

  
  你有没有注意到,在冬天,树叶们都飞走的时候,麻雀们就飞回来了,到处都是它们小巧轻快的身影,穿着厚厚的羽绒衣,或凌空飞翔,或依枝栖息,或情侣缠绵恩爱,或朋友高谈阔论。大雪纷飞的时候,麻雀们就回来了。雪地上和挂满雪的树枝上,麻雀像秋天没有收获的的果子或者没有落去的叶子,占据你心灵中的那份空寂。我知道,自己的感觉实际上是一种错觉。麻雀们一直都存在的,无论花开花落,无论春夏秋冬,它们就在我们周围,并没有走远。只是其他季节树上有叶子,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树林中有食物,它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不需要四处奔波或者铤而走险,不需要大尺度的侵入人的领地。但是,在鸟类中,麻雀是离我们生活最近最近的一种鸟类,和我们有着一种无法摆脱的命运瓜葛和渊源。
  
  我曾经有三年时间在秦岭最高峰的太白山里搞中药资源普查,穿梭于深山密林。总以为深山多鸟,鸣唱林间,是人间仙境。但我奇怪地发现,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几乎没有鸟,听不到鸟鸣,而且绝对没有麻雀。我们这些普查队员们在山里,渺小得像一只虫子,每天都面对艰难和危险,历经千万苦,只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吃上一顿热饭,幸福的感觉才在全身活跃起来。也是在吃饭的时候,看到麻雀们就在近前,在房前屋后活跃着。麻雀这鸟儿,体型小,算是鸟类中的弱者,更无法匹敌大山的严峻,自然只能依附人类,无法割舍。我也因此明白了为什么麻雀有个别名叫家雀。
  
  麻雀看似单独的个体,但它们具有社会性,是喜欢群居的鸟类,和我们人类是有着许多共性的。它们虽然是一夫一妻,各有自己的小家庭,夫妻恩爱,亲子情深,但它们喜欢每天一大早和其他的邻居们一起外出,一起觅食,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最近的发生的大事小情。这样说,似乎文艺了一点,但是麻雀的群居是很有好处的,是严酷的大自然选择出来的一种趋利避害的习惯。如果独居,不利于找对象,谈恋爱,会有剩女剩男,更重的是不利于发布信息。比如,我们常说的,一个树上有十个麻雀,用枪打下来一只,还有几只?傻子说还有九只。其实那九只已经亲身感受了危险,一是自己逃命,二是把危险来临的信号传播出去。
  
  追溯一下麻雀的前世今生。麻雀的祖上是乡村的,和我们这些进城的人一样,虽然现在一身时尚,住着洋房,其实那点根根不敢刨,一刨就刨出泥土,一刨就刨出心酸可怜。从前乡下的人们都住在土墙土房子。麻雀们的巢就筑在窟窿和屋檐下的椽和屋瓦中间的缝隙里。秋季多雨,我家的房子经常漏雨。屋里放满了坛坛罐罐,用来接漏下的雨水。麻雀也会跟着遭殃,无处安身,扑棱棱地到处躲藏。
  
  乡民的最难熬的日子在青黄不接的二三月,俗语说,九九八十一,黑娃顺墙立,说冷不冷了,就愁肚子饥。而麻雀的日子这时候已经熬出了头。田里枝头有了虫子可以吃。他们最难的日子在严冬。四处冰雪,一片萧杀,寻觅不到食物。它们又不像田鼠那样储藏粮食,所以因冻饿而死,那是常见的事情。也许因为这样,冬天才成为罗雀的好时机。在院子里的的空地上支起一个箩筐,里面撒一点米,用一根绳子拴在支箩筐的小棍上,绳子的另一头攥在躲在门后偷窥的小孩子的手里。等麻雀们来偷食的时候,一拽绳子,落下来的箩筐就会把它们扣在下面。小孩子的心性,逮住了就给腿上拴上绳子,玩到死为止。麻雀虽小,也是一条命。这种游戏小时候觉得很好玩,长大以后觉得很残酷,是一种恶作剧。它类似于与行政执法中的钓鱼执法,刑事侦查中的诱惑侦查,国外叫执法圈套,是不道德的。
  
  可那时候贫穷,道德的水平也是和当时的物质基础相适应的。乡里的孩子们喜欢玩弹弓,弹弓的目标就是树上的麻雀。这是孩子们的乐趣,也许就像皇家骑马打猎一样的开心。打的麻雀还可以吃。有一种乡村孩子喜欢的、被人津津乐道的东西,叫做尿尿泥麻雀。在地上尿一泡尿,和成泥,把麻雀放在里面,全身都糊上泥巴,然后燃起一堆火烤着,不一会儿,就会发出诱人的香味,剥开焦黄的泥外壳,麻雀的毛也就随着泥块剥离了,剩下嫩嫩的肉,就像“叫花子鸡”,简单炮制,而味道很美,据说吃了能治疗小儿积食。
  
  烧麻雀不算顽皮,最顽皮的是掏麻雀窝。三四月,天暖和的时候,搭一个梯子,在屋檐下找到麻雀的窝。里面看起来很舒适,有厚厚的茅草和鸟毛,一般会有两三枚蛋。麻雀的蛋不像鸡蛋,像鹌鹑蛋,上面全是紫色的斑点,小孩子会把鸟蛋偷走。有时候,没有鸟蛋,而是两三只光溜溜的张着大嘴巴的小鸟。但是巢筑在院墙缝隙的麻雀窝,掏的时候要小心,很可能和蛇不期而遇。鸟巢被抄家,小鸟遭厄运。
  这样的伤害,对于麻雀的家族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大跃进年代的除“四害”运动,那对于麻雀是毁灭性的的。田野上村庄里,到处都是人的呵斥声“吘失,吘失!”那时候人们只看到麻雀会糟蹋粮食,而不明白它能消灭害虫,功劳远远大于过错。在如此强大是声势之下,麻雀成了惊弓之鸟,正飞着,一声“吘失”,就会落下一两只。麻雀几乎死绝了。大跃进的年头过后,麻雀们才恢复了以前的生态,开始多起来。麻雀糟蹋粮食也是惊人的,对有些农作物来说。比如,七十年代,我给生产队看护谷子,和麻雀打过仗。那时候,生产队种了十几亩谷子,浩瀚的一大片,绿色的波浪,随风荡漾。谷子出穗以后,生产队长派我和村里一个小伙天天守在地里吆麻雀。地里搭起一个棚,就像瓜棚,我们每天就在这里守着队里的劳动果实不被麻雀们吃掉。我们在地里做了好几个稻草人,就像我们自己,手里拿着鞭子。可是,麻雀很快就识破了这是骗人的把戏,它们甚至就站在稻草人的肩膀上叫板。麻雀不是几只或者几十只,而是黑压压一大片,飞过来的时候,发出“扑”的一阵响声,落在谷穗上面的时候,就看不到了。等我们追过去,它们就又“扑”地起飞了。每天都是来来回回的拉锯战,你赶了南头的麻雀,北头的就来了;你赶了两头的,中间的又来了,让我们疲于奔命。实在跑不动了,也就随它们去。最轻松的是雨天,麻雀们不来,西线无战事,可以躺在垵棚里睡觉。但下雨的日子是寥寥无几的。一个月下来,我们两把地中间踩出一条很宽的道路,而谷子却被麻雀基本上糟蹋完了,令人羞愧难当,只能加深了对麻雀的仇恨。
  
  如果说从前是麻雀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我们也影响着麻雀,那么,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更多的影响着麻雀。生活在火电厂、矿区等地方的麻雀,颜色就会发黑,像好久没有洗脸,穿着脏衣服的人,看起来滑稽可笑,更让人担忧,更重要的是担忧我们自己。
  比起从前,现代人对待麻雀,两极分化很严重。爱鸟的人,觉得鸟是人类的朋友,说没有了鸟类,就没有了我们人类,要保护麻雀,并且常常反省过去的错误的做法。国家立法保护鸟类,麻雀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而另一种人却对于野味儿乐此不疲,甚至不惜吃麻雀肉。吃麻雀的不再是乡里的光屁股娃,而是城里的饮食男女。他们涌进饭馆里吃鹌鹑,油炸的,清炖的,味道确实不错。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吃的不一定是鹌鹑,而是被毒死的麻雀。
  
  我曾经跟着一个人去野地里捡拾他毒死的麻雀。那是一片冬日的麦田,绿油油的,一望无际,田地里有一排电线杆和一个水渠交错形成的巨大的十字,那是麻雀们常聚集的地方,它们也许觉得这里很安全。它们喜欢站在高高的电线上眺望灰蒙蒙的远方。麻雀们不知道他在那里撒了用毒药浸泡的麦籽。那是一些红色的颗粒,和平常的麦子完全不一样,也许是麻雀们的视力不好,它们就饥不择食地吃了。麻雀的尸体,到处都是,不一会儿就拾了半袋子。我说你要这个做什么?他说是当鹌鹑卖给城里的饭馆。麻雀和鹌鹑的大小差不多,剥光毛以后,光溜溜的,谁也认不出了。那不会毒死人吧?我胆战心惊地问。他说,不会的,现在的药好,不比过去的毒药,吃下去要毒害肝脏、大脑和全身,最后衰竭而死,也容易被人畜食用之后发生二次毒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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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编辑:落叶半床   精华:韵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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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散文副主编   落叶半床:
作者深知麻雀离人的生活最近,从个人对麻雀的感觉到人类生活活动与麻雀的互相影响,解剖出麻雀与人类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梳理昨日之麻雀与今日之麻雀的遭遇,更加能认识到人类对麻雀的影响逐日在加深,而人与麻雀的相似之处也愈加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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