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的时候,在病室门口听见嫂子的声音,想当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是说自己吗?思汝迟疑了下没有马上进去。
有这样说自己妹妹的吗?妹妹一向清高,一会听见了,还会借钱给你?是哥哥的声音。
大概看见了她,哥哥用手掩着嘴,小声咳嗽起来。
钱,又是钱,既然我的钱是脏的,又何苦叫我来?思汝悲伤地思忖。默不作声走进去,在孩子手里放了500块钱,站着,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说。
嫂子假惺惺地叫着妹子,说些不冷不热话。
她无趣地呆了片刻,便告辞了。
你母亲要装假牙,叫你稍点钱回去。嫂子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下楼的时候,泪在胸腔里澎湃,酸胀的难受。一家子把我当摇钱树,两天催三天一雷,却反过来嫌我钱脏?有这样的家人吗?
她们以为只要是女人,只要有身体,城里人就会无故掏钱给我,有那么容易吗?
钱啊,钱啊,你在哪里啊?
九)
那夜,茶馆里的人早早的散了。
身边的有的是人,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心里话。思汝靠在吧台上独自神伤。
五哥没有来,她对着那棵摇钱树说起来,说着说着,眼泪出来了……世上万物生灵内部都与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是声音,或是颜色,或是脉络,或是密码。我与自然的连接,或许就是这棵树,想着,自己似乎真成了一棵摇钱树,似乎树根样的东西在她脚手指的末梢穿着,伸着,树冠样的枝叶在她胸部,头部摇曳着,一棵树在她身体里盘曲着生长着……
手机铃声响了,像催命的绳索,一点一点游过来。
要钱的,又来了……她没有接电话。
响了一会,又突然断了,像是知道受了冷落,自己结束了。
没有钱的世界,真安静啊,真干净啊……
那是冬天最冷的一夜吧。
电话在寒冷中又响起:思汝,你父亲在镇上检查,说是肺上有阴影,怕是癌,医生喊到华西去确诊,你说去不呀,孩子……母亲声音带着呜咽,带着狂风暴雨,一下子就压垮了她。
不是说只是感冒咳嗽,怎么……突然……她问道。
明天,等明天,我回来说。她身上不到一百元钱,回去,又能怎样?
十)
父亲怕连累家人,喝了毒鼠强,不到五个小时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父亲死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因为那一夜,她接了电话后,再也无法睡着,于是她吃了大量的安眠药,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树,那树根,树冠从她身体里一点一点抽出,那么痛,那么的痛……抽离后的身体一片黑暗……她又看见了一串红灯笼,那么美,那么美,可以看见里面的幸福,里面的快乐的人儿……一下子,又全都跌入到铁马冰河里……有点冷……她已无法动,最痛的是指头尖的神经末梢,不是心。这时,那首《曾经最美》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她眼角有点透明状的液体,嘴巴裂了下,不知道表明笑没有,她已经没有机会去想什么了,也没有力气和母亲说最后的话。电话的铃声在空气里拧成了铰链,绞住了她的脖子,她感觉喘不过气来……
偶然到店里取东西的茶馆老板发现了在吧台昏迷的她,把她送进了医院。
在那几天的昏迷中,他的家人已经埋葬了她的父亲。
醒来后的思汝,张着嘴,使劲地动舌头,可是周围的人,无动于衷,她才发现自己不能言语了。
她失语了。
本来就爱沉默的她,现在失语了,在她而言,不过就是长期的沉默。
人人可以自由表达,人人得到尊重,得到爱,不为钱而累,那是五哥给她描述的理想。可是现在,即使实现了,她还能表达吗?
她遗憾、痛苦。
十一)
电话响了。
是五哥约她到海棠宾馆吃海鲜的电话,她急得满头大汗,就是说不了话。
茶馆的工作是不能再干了。
她去找五哥,想解释一下。
她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就一个人坐在城市最繁华的商场电梯门口,傻傻观望。
天也凑巧。
傍晚的时候,五哥挽着一个高贵的女人站在了电梯门口,那女人很胖,但是胳膊,脖子,耳朵全都晃动着金银首饰。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里满是爱,她只想他,对她笑一下。她就满足了。
他瞟了她一眼,恨恨地想,她居然连句招呼都不给我打,心一横,假装不认识,就站在运动的电梯上了。头也不回一下。
无语的世界,即使能说会道,又能怎样?
她站了许久,说与不说,与她都不重要了,她要回去陪她母亲。
失语吧,失身吧,有什么意义呢?
那棵树,还绿绿的……熏然茶馆还是开着……
那弦月的吧台里有坐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只是她并不叫思汝……
世界还是热闹着,城市还缤纷着,而她像棵树一样死掉了……没有人记得她,包括五哥。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推荐:白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