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合奏】时间记忆 李君维在他一本集子的跋里写道：“书名叫《人书俱老》，似有沧桑之感，其实不妨仅仅是叙述事实。人老了，名利失时，淡出尘网，反倒自由自在，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书伴着我老了，书厮守着我，相依为命。在暮色苍茫中，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些什么……”
老实讲我不大喜欢东篱谈话式的文章，或许因为我离真正的老还有十几年，所以有时会受不了那罗嗦。买这书是因为书名一看就让人起沧桑之感，再加上封面那淡淡的水墨痕，陡然兴起铅华洗尽，人生如梦之念。老先生的文章我不大喜欢，这也是老实话，可是我喜欢这跋里的几句。暮色苍茫，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叙着闲话……太阳快落山了，平静抑或寂寞，唯有自心知。
说这些是因为我想起了我的书房，这个被我二三千块大洋就搞定的地方。说实话这样的装修实在没什么效果可言，不过我还是愿意描述一番。书房里有一面五六米长的墙，有一大半镶嵌了整排的落地书柜，书柜是从老房子里搬过来的。我在想，如果能将这书柜里的书全部认真地读一遍，我是不是就可以成为一个实际意义上的才女。可惜这是个奢望，我不会有这种定力，这让我有点小小的羞愧。我妈妈批评我：一事无成，百事无成。她说的还真有道理。
书房里还有个小小的茶室，三四个平方的样子。当初的设想是铺上木地板，然后放个小方桌，丢几个座垫就可以凑合了。这茶室一面墙上镶了个小小的海棠花式的小茶架，没事的时候，在这里沏一杯清茗，茶水的好坏倒不必细论，然后盘腿坐在那小方桌前，翻几页能让人心静的书，或者焚一炉檀香屑，听一曲宫商，任往事静静地浮上心头，慢慢的，不必太长，甚至也不必停留。
如果时间走得很慢，夜色很寂静，那么不妨抬起头来，看月光慢慢地透过窗棂，缓缓地移进茶屋里来。当然盘脚而坐，久了会让人不舒服，不如放两把滕椅吧。说到滕椅，那是真的舒服，虽然它有点吱吱作响的小毛病，而且寿命都不是很长。年久日深之后，它的背后总会出现一些小洞，然后慢慢扩大，直到某一天，人的背会从这洞中穿过去，然后两脚离地的去看月亮。我有一个同学，她妈妈之前就在一个小镇上的一个家具厂里做散工，每天的任务就是领着滕条回来，在已经做好的竹架上慢慢地编织这些滕条，让它成为一个椅子的模样，她手中的滕永远是那种本色的浅黄色，这种椅子的寿命很短，大约三四年之后，就会让坐的人看月亮了。不过如果用透了好桐油的那种泛红的滕椅，再用上好的楠竹作椅架，我想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虽然这样它还是会吱吱作响。
假如时间再慢一点，夜色再寂静一点，就不必窝在书房里看月光了，不如直接走到屋外去看月亮。说到看月亮很容易想起李白的名篇：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里的床曾被人考证是“井栏”，确实有点瞎扯淡，若真的临井而发幽情，可能只会打动文人骚客，妇孺之类，估计就不会共鸣了。据我初略的了解，唐代的床有很多是一种大床，设幔垂帘，可以睡几个人，那模样还真的象现在的地铺！梁实秋在一篇文章里回忆他老家的大床，里面可以设抽屉放书台，可见这床的规模也不小。李渔在他的闲情偶记里也曾介绍过床的打造，其中一款很有意思，是可以放置文房四宝外加花台的，完全是个小屋子。至于李白的床，窃以为不必考证太过，人在似睡微睡之际，突然心念一动，从半梦中醒来，看见满地月光，恍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种情形其实很多人都有过实在的经历。盖真正意义的床也是有唐以后才普及到民间，之前不过都是席地而坐的，还要正襟危坐。我的天哪，我还只想到盘腿呢，充其量是个“踞坐”，若真的伸直了腿，那就“箕坐”，会被老先生骂死滴。小日本倒学得比我们好，他们会“长跪”，亏了他们。搞古董的马未都有另一说是为“胡床”，倒比“井栏”之说更有道理。“胡床”在唐代是指小马扎的，后经改选，变成了交椅，开后世宋明家具的先河，是中国家具史上的一个重要的转变。与其在井前徘徊半夜，想像这满地清辉如同晨间白霜，这样繁琐，还不如“胡床”来得痛快，直接搞一小马扎，到天井中去看月亮。
书房里还有一只长二米宽一米的大书桌，也是老房子里搬过来的。因为太过破旧与落伍的缘故，我将它重做一遍油漆。不舍得是因为它的大，这么大的地方，无论是调朱还是弄翠，总是很方便的，对了，还可以裁剪衣服，虽然这些手艺我一项也不会，不过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说不定哪天，我发神经，又去学画了呢？
整个书房的色调是古旧的，当初选面饰板的时候，它有一个很浪漫的名字，叫玫瑰紫。但实际的颜色一点没有它的名称那么浪漫，它就是一种比黑胡桃稍微浅点的颜色。选择它是为了配那几扇木格长窗，据说是我爷爷的爷爷的旧物，这样算来，该是一二百年前的旧物了。很普通的水杉木，很普通的木格门，如果你愿意去乡下的某个农家小户，这种不带雕花的门是很容易寻找得到的。这门窗因为我妈妈的坚持，才没有被劈成柴火，解决某个冬夜的取暖问题。如今它就要静静的立在我的书房里，细诉时间。时间很老旧，我很平凡。
嗯，我的书房里还会有一个小小的花架，里面会有四季最时鲜的鲜花，我妈妈有个小小的花圃呢，这可以满足我常换常新的欲望。在这些之外，该还有一架古筝，一个绣绷。似乎应该还该有一个长沙发，木质的那种，不过好象很占地方，也没必要，就省了吧。书柜边靠窗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博古架，古董是不可能有的，但会记下我四处闲逛的痕迹。如此一来，我在这原本全新的屋子里摆进一大堆刻满时间印痕的旧物，这些旧物陪我度过了很久的岁月，固化着某个时间片断里隐藏的记忆。
这样想来，便心生温暖。
审核编辑：罗军琳 精华：罗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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