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亩子》第一卷

作者:金陵叟    授权级别:B    精华文章    2014-03-15   阅读:

  
  一
  当年鉴真大和尚最后一次东渡日本时,在扬子江口上船后,微闭双目,默诵佛经,然后从胸前取下一粒佛珠投向波涛汹涌的江中。其时,一位送行的高僧预言此处五百年后将会长出一个洲来。
  不知道是五百年还是六百年,这儿还真的长出了一个洲。开始很小,有江鸥、白鹭停在上面歇息、觅食,后来渐渐大了,有渔人到上面避风,晾衣服或做饭。
  到了明朝年间这洲更大了,经常有倭寇从长江口进来,以此作为歇脚的地方,搭有简易的木屋。据说一次6个日本浪人乘着快船一路杀到芜湖,这洲便是他们的中转站。因为有了日本人出没,附近的渔民就视之为畏途,为不祥之地,轻易不上去,除非像翻船出事了,万不得已才会上洲。
  大清乾隆年间,因为正处于三千年一遇的康乾盛世,人口急速增长,朝廷鼓励人们围海围江,开发滩涂,给予减免三年税赋的好政策,这时才有人上洲上居住。扬子县政府派人上洲上一丈量,有五十多亩,故曰“五十亩子”。当然现在的面积早不止这些了,总得有五六百亩吧,已经是个大村落。
  五十亩子因面积而得名那是官方的解释,见于县志。但洲上人及沿江民间的传说,还有两个版本:其一,明朝年间,有位日本武士葬在这里,由“武士墓”而演变成“五十亩”,在名词后面加一个“子”也是符合当地人的语言习惯的;其二,有位随着日本浪人一道来的女子,姓武名木子,在这个洲滩上难产而死,就葬在这儿了,于是“武氏木子”衍化为“五十亩子”。
  据县志记载,携家族开发五十亩子的是一位田姓乡绅,故而这洲上田姓人家居多,每年祭祖时,总把那位叫田安江的老先生奉为始祖。除田姓外,还有别的姓氏,如陈姓,李姓,周姓,吴姓,张姓等等。这些姓氏来源复杂,有的是避税的,有的是逃丁的,有的是躲债的,有的是在江中落水翻船的。
  比如洲上的陈姓始祖吧,祖籍安徽徽州府。清嘉庆年间借钱来扬州贩盐,不小心船翻了,抱着橹漂到了五十亩子。因为亏了本,还不起人家钱,只好在这里留下来为田姓人家打工。后来渐渐有了一点积蓄,自己买了田,并生息繁衍,成为五十亩子第二大姓氏。到了民国年间,一位陈姓子孙发了一笔横财,又兼他胆识过人,仗着日本人的势,一时成为本地举足轻重的人物,陈氏也成了名门望族。此是后话。
  从乾隆朝一直到民国26年,五十亩子最高行政长官一直由田氏人担任,且多是嫡门长子。但民国26年之后,星换斗移,陈氏,李氏,周氏,吴氏,张氏先后握有大印,真可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本书就从民国26年发生的事情说起吧,并依据编修正史的习惯,以当权者为主轴来展开叙述的。
  那么民国26年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二
  那年入冬后,天气奇冷,可又不下雪,只是整天灰蒙蒙阴凄凄的,西北风割得人脸上、手上生疼的。
  麦田里已经没什么事了,同往年一样这个时候便是下江捕鱼和到江边堤外新洲上割芦苇。
  那天天蒙蒙亮,田耀祖带着田耀仁、李铁头到江边割芦苇。田耀祖穿着皮袍子跺着脚喊冷,田耀仁、李铁头手拿铮亮的柴刀,卷着裤脚,穿着草鞋刚下水,只听到田耀仁喊了一声:“发利市了。”
  所谓发利市就是在江边看到死人了。按照祖辈遗留下来的规矩,在江里看到落水的活人要救起来,看到死人要捞起来安葬。安葬前可以把死者的身上搜查一遍,东西归打捞的人,不用交给东家。这个规矩有个好处,就是鼓励人们早点起床,人要勤快。这里流传着一句口头禅:“就是潮水淌来的,你还得起早呀。”
  田耀仁拖上来的是一具女尸,虽然穿戴蛮好的,但身上有血迹,看来是死于非命。那女人夹裤里有两块银元,用花手帕包着。田耀仁搜完身,找地方挖坑。
  李铁头只是在一旁看,不好帮忙,这也是规矩。“说不定我也能发个利市?”李铁头这么想着便往深处走去。忽然他大声喊道:“我发了四个利市!”前面芦苇丛里有四具尸体,其中还有一位是穿军服的军人,斜挎着盒子炮。
  听说发了四个利市,堤上的田耀祖大吃一惊。偶尔发现一两个利市是有的,但一次出现四五个,那就太稀奇了。听说南京那边不太平,战事吃紧,会不会是出了大纰漏?
  田耀祖叫田耀仁等会挖坑,和李铁头再去找找。
  两人往更深处去,惊慌的叫道:“东家,不好了!江面上全是利市,有几百几千!”
  田耀祖顾不得皮棉鞋了,扒开芦苇,“咔嚓”“咔嚓”向江边走去。这时天亮了,只见除江边的芦苇旁死尸横陈外,远处的江面上尸体此起彼伏,比发大水的死猪死鸡都多,江水在晨曦里也泛着淡红色。
  “出大事了!”田耀祖拔腿往回跑。
  到家时,老爷子田照邻正在抽早烟。
  “爹,不好了,江里漂的全是利市,看来南京是丢了。”田耀祖鞋子也没来及换,直奔父母亲卧室。
  田老爷子倒也沉着,在痰盂上敲了两下烟灰,叹了一口气:“南京完了。我和你妈,还有耀宗,带着全家人到宝应避一避。这个家你先撑着,看时局不对你也去。你这就叫周三开船。不知道运河通不通?要不,把黑骡子也带上,真不行就从瓜洲走旱路。”
  “是!”田耀祖先到房里换了皮鞋,向夫人叮嘱了几句。夫人鼓着腮帮子,说:“什么吃苦的事都是你,万一出什么事,我和小辉怎么过呀?”
  田耀祖没工夫和她闲扯,赶紧喊周三安排船,叫人搬运箱子。好在田契细软都收拾好的,几十个箱子就在老爷子房里。
  村上的人听说江边发利市了,一传十十传百,有的拿着竹竿,有的拿着菜篮子,都赶去了。
  江边一时热闹起来,还伴着阵阵笑声,吓得芦苇里的过夜的鸟铺天盖地的飞了出来,与江面上起伏不定的死尸相映成趣。
  有的喊着找到一块金表,有的说钞票上全是血,有的嚷着金戒指怎么也取不下来,有的说反正人已经死了,耳坠就直接拽吧----一副欢乐的收获场面。
  几个小孩捞起一位军人的盒子炮,比划着要瞄准,被他们披头散发满面通红的妈妈一顿臭骂,说快找值钱的东西。但她儿子二蛮子还是把手枪悄悄藏在水边一个柳树洞里。
  三
  就在人们在江边享受丰收的喜悦的时候,村长田照邻带着家眷悄悄地登上自家的大板船,向扬州方向驶去。临走前,在中堂的神龛上敬了三炷香,又在园子里包上一包土。
  江面上死尸比夏季死鱼还多,一家人嘘唏不已,几个女人抹起了眼泪。老爷子叫拉上窗帘。
  江边上利市太多,挖坑是来不及了。几个年龄大的田姓老人边收获边商议,把土葬改水葬吧,发过利市的一例用竹竿推到江中心。这样急中生智的修改祖制立即得到了全体人员的拥护。这类拿主意的事情以前都是田照邻父子做的。
  江边的利市发完了,有人找来大小划子到江中作业了。
  四
  陈麻子这几天拉肚子,发热,早上没跟李铁头他们去割芦苇,昏昏沉沉睡在床上。快晌午了,肚子有点饿,小翠也没送饭来给他吃。他撑着病歪歪的身子起来看,院子里空空的,出奇的静。
  他披上破棉袄出了门来,整个村子都寂静无声,远处江堤上倒是有人声。等他赶去时,心里那个悔呀!这病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时候来。真是偏财不发命穷人,看来自己这穷日子没了头了。
  看着江边忙碌着兴奋着的人群,他狠狠地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可惜没劲,打得有点飘。
  这样的收获忙碌整整三天,夜里也有人挑灯夜战。陈麻子也病了三天,等他病好的时候,有点力气了,收获季节也结束了。
  整个五十亩子像过节一样,人们笑逐颜开,路边村口屋里屋外谈论的都是各自的收获。虽然有时因为攀比会心里不平衡,但总体是亢奋的,为生逢其时,为百年一遇的好机会而兴奋不已。
  审核编辑:朱成碧   精华:朱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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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往期编辑   朱成碧:
应该是一部民族血泪史,质朴厚重,令人期待,荐精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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